嗷嗷嗷嗷(1 / 2)
没有一个柔然人想到了魏国人会来增援,而且来的还是魏国最精锐、装备最精良的鹰扬军。柔然人之中也不乏有脑子的人,他们定下的“空营计”虽然粗糙,但是瞒上一阵子还是可以的。
至少主帐在那儿,又有奴隶每天骑着劣马出去晃悠,至少也能拖住准备袭击主帐的队伍。
没有人会想到他们放弃了离黑山最近的据点不要,只是去敕勒川抢掠上一回就走。但事实上,他们的给养确实也撑不了多久了。
柔然人没想过那些已经逆来顺受的奴隶们会反抗,也没猜到他们之中有人留意了他们的去向,给鲜卑人指引了方向。
他们更没想到魏国人之中有读档重来一次的作弊之人,原本仅凭着方向是根本无法猜测到他们去了哪儿的,可这个作弊之人愣是假借奴隶之口,将他们真正的目的给点了出来。
鹰扬军每人都有三到四匹健马,负责不停轮换,保持马力。“鹰扬”二字取得就是他们行动迅速、席卷如风,全力驰骋时,就连右军和中军的精锐也赶不上他们的速度。
库莫提比任何人都明白放了这群已经失去主帐、毫无补给的柔然人进了敕勒川会怎么样,那些散落的牛羊和牧民都将惨遭他们的毒手,便是为了这个,便是跑死了马,也要尽快赶到,追击上柔然人。
好在他们赶到了。
好在军中儿郎各个都是坚毅不拔之辈,以五百骑兵的数量阻挡了两千余骑兵这么久的时间。
没人知道贺穆兰看到破旗飘扬、右军还在时的心情。库莫提看着他那就差没有喜极而泣的样子,伸手从旗令官那儿要过一面鹰飞旗,递于贺穆兰。
“去吧,去传我旗令,鹰扬军到了,若无法坚守,撤入敕勒川!”
“是!”
这一刻,贺穆兰恨不得亲一口这位满身泥垢、性格也老成到让人无法交心的主将,他实在贴心的让人都要落泪了。
贺穆兰将那面鹰飞旗往腰后一插,立刻使劲一抽马鞭,快速地冲了进谷。
“响鼓!弓箭手准备,一射后发动冲锋!”
这种狭小的地方,柔然人前有残兵抵挡,后有鹰扬军冲锋追击,怎么也会全歼在这里。但柔然人也不是傻子,后面无路可逃,求生的欲望说不定会让他们更加猛烈的攻击前方那一百人。
若是出于战术考虑,大部分人应该下的是“誓死坚守”之类的命令,但身为库莫提,必须要考虑其他的东西。
右军和中军跟着他从主帐追击到黑山头,若是这五百骑兵全因为鹰扬军要拿下这山谷的一百多军功而死了,右军就会和鹰扬军产生芥蒂。而那么多无功而返的将士,会将这次右军的败亡归咎在鹰扬军的判断失误、以及斥候的无能上。
但如果让这些残兵退走逃生,就算柔然人冲进敕勒川,就凭他们溃散而逃的马力和实力,不过跑上十几里就会被右军、中军和鹰扬军的骑兵追上,这样残兵的命保住了,军功大家也平分了,而十几里路,都还没到敕勒川的草场呢。
就算再有些残兵漏掉,那也不足为惧,至多他留下一些人马在敕勒川驻守一段时间就是。
有时候军功这东西,能拿的时候,也不可以独吞。
‘啊,当主帅真讨厌。’
库莫提挠了挠脸。
‘再这样下去,我就要成为自己最讨厌的那种人了。陛下,你什么时候才能来黑山大营啊,就让我做个普通的将军,冲锋陷阵便是了……”
“就和那花木兰一样……”
贺穆兰骑着她的红马,腰插鹰飞之旗冲入山谷。那蓝色的的旗帜上展翅高飞的黑色雄鹰几乎闪瞎了所有人的眼睛。
只是一瞬间,蓝旗后迈出了几千铁骑,跟随着当头身穿黑甲的旗兵排开了阵势。此时天色已经渐黑,一场战斗,从下午撑到天黑,每个魏兵都已经到了崩溃的边缘,有些人眼泪还挂在鼻子上没滑下去,就已经被擦掉了。
哭毛!
援军来了啊!
老副将看着对面柔然人露出的惊慌失措神情,哈哈哈大笑了起来。他觉得自己这时候就算是死了,能看到刚才还得意洋洋劝降的柔然人露出这样的表情,那也算是值了。
“兄弟们,鹰扬军来了!咱们守好了这个口,给柔然人看看什么叫瓮中捉鳖!”他大笑着重新握紧了刀。
“誓死坚守!”
“誓死坚守!”
“誓死坚守!”
“誓死坚守!”
柔然人慌张的往魏国残兵的位置冲过去,他们的溃败犹如山河解冻,相互冲撞,不敢往后再回望一眼。
身后的鹰扬军接到鼓令,已经发动了一轮骑射,箭雨如同飞蝗一般射向面前的柔然骑兵,而他们又像是最好的肉盾,替残兵阻挡了流矢的伤害。
“喀拉喀拉”声传来,那是骑兵下弓换长兵刃的声音,老副将听着这熟悉的声响,看着已经近在眼前的柔然人,振臂一呼:
“来吧!怎能让鹰扬军扬名于吾等之前!”
老副将换了汉话和鲜卑话各说了一次,挥舞着单刀:
“看我们右军如何一夫当关,万夫莫开!”
“卢副将,你看那旗官的旗子!”老副将身边的旗兵一指那鹰飞旗,只见它被不停的放倒再往后,一遍又一遍地重复着这个动作,而这个动作,熟悉的让旗官直欲落泪。
“将军,鹰扬军叫我们后撤啊!将军!”
“怎么能撤,现在撤了,这些柔然人就要四散而逃了!”
老副将一咬牙。
“我们死了这么多兄弟,眼看就能报仇了,一个都不能放跑!”
“可是将军,那是鹰扬将军的旗帜,那是上将啊!”
“守!老子还等着这群柔然人吃/屎呢,再撑片刻,他们就要被踩成肉泥了!”
贺穆兰已经挥舞着旗帜冲到了近前,柔然人离那群残兵已经近在咫尺,却没有人移动半分。
她起先还以为是夜色太晚,旗帜是蓝色的,对面没看到自己的旗语。
可直到了近前,她都能看到那为首副将的盔缨了,对方还是巍然不动,只是不停驱赶柔然人和魏兵的无主之马向前,贺穆兰急的头发都要竖起来了。
该死的“悍不畏死”!
该死的“吾死即荣耀”!
花木兰以一人之力抵抗了那么久才稍稍有些松动的信念,在这个时代一点动摇都没有啊!
妈的!
她这么拼命究竟是为了什么啊?难道是为了这点破军功吗?
谁都看得出无论他们拦不拦,这支柔然骑兵都已经难逃全军覆没的命运了啊!
贺穆兰红着眼睛做出了一个危险的举动,她在颠簸的马背上弯下身子,将脚从马镫中退了出来,一下子站在了马鞍上!
贺穆兰感觉自己的入武状态第一次被发挥到了这种极致,她感觉四周如刀的风都慢了下了,她感觉到胯/下原本在谷地中颠簸的战马,此刻平稳地犹如行在平地,她感觉自己平静的像是深渊里的巨石,可胸中又蕴藏着如同熔岩一般的火焰,正要喷发出来。
“活下去啊!”
贺穆兰站在马鞍上,死命的将鹰扬旗放倒再后挥,用尽全力大吼了起来:
“活下去!”
死了虽然能成为英雄,但死了就什么都没有了!
可能更加辉煌的未来,可能更加幸福的生活,随着生命终结的那一刻,什么都不存在了!
“将军新收的亲兵在做什么?”一个鹰扬骑兵纳闷地看着最前方的亲兵站在了马鞍上,拼命挥舞旗子。
“将军也许有什么其他的安排吧。但是右军那些……勇士,似乎已经下了和柔然人同归于尽的决心。”
另一个鹰扬骑兵收起手中的弓箭,提枪上举。
“准备冲锋。”
鼓声一声比一声响,贺穆兰歇斯底里地大喊震破耳膜般地传到了这些鹰扬军士卒的耳边。
这是如此让鲜卑人羞耻的话。“活下去”,几乎就等同于“怕死”和“去当逃兵”,可许多人愣是僵硬住了。
柔然人在没命的发起冲锋,那些狭小□□中阻拦在从那边与柔然人之间的战马已经开始被杀、被挤开,而右军的残兵们一边咬着牙,一边红着眼继续持着武器不肯后退。
“妈的!军令如山,他们真当自己是什么猛将不成!”一个鹰扬骑兵也跟着贺穆兰喊了起来:“右军的笨蛋,退吧,他们活不了了,你们退啊!”
“下面交给我们了!你们走啊!”
“撤退!让点军功给老子们!”
“快滚!”
“走啊!!!”
鹰扬军的鹰扬骑士纷纷高喊高喊了起来,一边挥舞着武器拼命往残兵的方向冲锋,一边开始大喊大叫。
太阳已经完全沉下去了,黑暗的山谷里只余兵器相交的声音和鹰扬军们的吼叫声。
“走啊!”
“活下去!”
如同那雷霆般的马蹄声一般,回响声在山谷中不停地扩散出去。
***
“好像是花木兰!那是花木兰的声音!”
一个请求过花木兰收敛同火尸体的右军将士,眼含热泪地看着正在挥舞旗帜的花木兰。
“将军!是我们右军的花木兰!玄衣木兰啊!”
“……那又……”
“将军,花木兰那样站在马上很危险,会被弓箭射下来的!会掉下来被后面同袍的马踩死的!将军,我们就撤吧,也许鹰扬将军还有什么其他部署?”
一群壮士在面对五倍于自己的敌人铁骑面前没有迟疑,在看到昔日同袍奋不顾身地站在马上大吼时却起了后退之心。
“反正这群蠕蠕也活不了了……”
“将军……”
鹰扬军的吼叫声也接替着开始炸响了起来。
“右军的笨蛋,退吧,他们活不了了,你们退啊!”
“下面交给我们了!你们走啊!”
“撤退!让点军功给老子们!”
“快滚!”
“走啊!!!”
“活下去!”
明明是粗鲁的唾骂之声,却不停地撞击着他们的心头,在那出生入死的刹那间,震撼了这些无名小卒的心灵。
“既然是右军的旧部将打头,那我就看在同袍的面子上把这名声让给鹰扬军了!”
这位老副将刚刚看到右军的觉醒,所以才越发不想撤退,担心日后他们的行为会给右军留下话柄。
但如今战士们的心已经不再坚定,再坚持已经是无谓之举。
“撤!把替马全部放了,抽一鞭子冲锋,撞死这些兔崽子!”他发出命令的同时,解开替马的缰绳,将手中的刀戳了一下自己的替马,那马吃痛地就往前奔去。
右军待遇极差,并不是人人都有成批的替马更换,待看到一直陪伴左右的战马被亲手拉去送死,心中除了惋惜,还有无数的内疚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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