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3章(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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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淮东钱庄要向淮东以外的地区扩展,不是说简单派掌柜、伙计过去就行的,即使得不到地方官府的照应,也要有一个正义的名义。也唯有如此,将来万一出了什么问题,淮东也有通过各种手段干涉的借口。

江宁、维扬两地,无论是王学善还是沈戎,对淮东都不友善,所以林梦得、周广南此来,是想通过林续文、黄锦年直接获得永兴帝的御批或者户部的关文,就能将王学善、沈戎等对淮东不善的官员直接绕过去。

“当然,这个还是表面上的,”林梦得说道,“拿大人的原话说:不能一心想着用武力去控制更多的地方,事实上,控制一个地区,其他手段的渗透将更为有效,武力仅仅是最后不得以才会使出来的手段而已……原本上来说,淮东无法从维扬、江宁两地直接征收税赋的,但实际上,淮东仅去年向维扬、江宁两地倾销的棉纱、棉布折银就有四十万两银。即使不算淮东军司所辖工场的盈利,从倾销棉纱、棉布两种商品里,淮东军司也直接获得近四万两银的厘金收入。此外,如今江宁的冶铁作坊,几乎都给控制用于生产军械,但江宁初立为帝都,达官贵人都忙着修造华屋阔宅,铁木消耗甚剧,劣铁也有铜价钱。淮东军司所直辖的冶作监,仅今年前五个月向江宁、维扬倾销铁料就达一百万斤,价值十四万两银——这些收入,可以算是江宁、维扬等地对淮东做出的贡献……”

“有这么多?”黄锦年惊讶的问道,他对淮东的运作模式还颇为陌生,而林缚所开创的道路,一下子拓展他的眼界,是自谓精于支度之事的他所未曾想。

“要没有这些收入,怎么支撑起大人那么大手大脚哦!”林梦得说道。

“也对,”黄锦年笑笑,说道,“淮东今年的军资开费就要达三百六十万两银,明年可不得到五百万两银?江宁这边拨出去的军资,表面要比此数多一些,但是实际用下去的,怕也没有五百万两银啊!不看那些军功战绩了,仅从用银这方面来看,淮东倒跟江宁平分秋色了……”

“……梦得叔还在这里抱怨,要不是老十七的这些手段,淮东从哪里筹这些银子去,”林续文回应的笑了笑,又说道,“还有钱庄之事,堪为利器——不要说如今江宁城里还有许多人颇有‘骨气’的在骂淮东,但我听文炳说,好些人听到将银子存入钱庄能吃钱息,比买地收租子还便利,话头就开始变了……在维扬、江宁因势利导,与在浙东拖垮奢家,都是不战而屈人之兵的上策啊!”

眼下淮东没有直接控制维扬、平江、丹阳、杭州、湖州、嘉兴等地的可能,能采取的策略,就是削弱这些地方的军事力量,再通过贸易、钱庄等软手段进行渗透、控制。

做这些事情,最终还是要达到即使淮东不能直接派兵驻守这些区域,也要使这些区域在经济上沦为淮东的附庸,使得淮东能够通过贸易等软手段,从这些区域源源不断的抽取钱粮及资源,甚至在这些地方拉拢、扶持一批认同淮东的地方势力。

第138章 东施效颦

上殿议事归来,王学善亦步亦趋的陈西言走进政事堂,说道:“淮东钱庄总号设于崇州,权钱之事皆受淮东所掌握,若这趟打开口子,任淮东将钱庄分号开遍宁扬吴越,实有‘随风潜入夜、润物细无声’之忧。一千两子一股,一千股就是一百万两银子,要是不设法制止,江宁、维扬民间的银子都要给淮东抽之一空啊!维扬知府沈戎所言所忧,陈相不能不察……”

“这也不许,那也不许,户部也要能将淮东军在浙东的糜费缺额补上才成,”陈西言在走廊前站住脚,皓首之下皱纹深如沟壑,面对王学善的苦劝,看向执掌户部的王添,问道,“王大人,户部能将缺额补上吗?”

王添满面愁容,摊手说道:“户部有多少底,陈相还不清楚,拿这个挤兑下官有什么用?”

“要是不能将缺额补上,拿什么借口不许?难道叫淮东军就此从浙东收兵不成?”陈西言反问道,“尾大不掉之患,我心里能不明白?但别处不争气,朝廷在南线事事都要依仗淮东,奈何之?”

“淮东自筹钱饷,在浙东打的颇有声色,断然不许淮东将钱庄分号设到江扬等地,情理上是说不通,”余心源摸着颔下稀疏的胡须,转身问董原,“董大人有何妙策应对之……”

董原思虑道:“细思来,淮东钱庄却是筹措银子的利器,淮东要不是从钱庄先后支借两百万两银子撑着,也没有今天的兵势——我想着,倘若户部拿出几十万两银子做本金,仿照淮东钱庄,也设钱庄,一来可以避免钱庄之利给淮东尽得去,二来,朝廷日后若缺银子,也可向钱庄支借,不必时时事事都依仗赋税……”说到这里,董原又问陈西言,“陈相以为如何?”

“户部能拿出多少银子来?”陈西言问王添。

“户部家底就那么点,还要时时备急需;倘若户部日后缺银子能跟钱庄支借,这次拿四五十万两银子,还不成问题,”王添说道,“许是可以拉盐铁司进来……”

陈西言摇了摇头,说道:“张晏要觉得钱庄之事有利可图,多半会另开炉灶,不会跟户部掺合……”

“那更应该鼓动盐铁司去做,维扬盐商可都是巨贾豪富,怎么也会卖盐铁司的面子……”余心源说道,户部能不能做成钱庄不紧要,关键是要拆淮东的台。

董原又说道:“太后一直在崇州休养,朝野多有议论,下官觉得是不是该请太后还朝了……”

董原所提之事颇为敏感,陈西言看向余心源、王添、王学善等人,看他们是什么意见。

余心源说道:“都快一年时间过去,江宁这边也稳定下来,也该请太后还朝享清福了。”

陈西言眉头微蹙,似在考虑太后还朝之事,但觉得余心源与董原今日一唱一和,配合得还真是默契。隐过这事不提,思虑片刻,陈西言说道:“这事找个人跟皇上提提,看皇上是什么心思,不要猛浪了……”

所谓找个人,就是找个无关紧要的言官上折子将事情拎到台面上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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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宁那几只蝴蝶鼓动着翅膀,风很快就吹到林缚耳边来。

会稽六月底正值酷暑时节,大地如蒸笼,时有暴雨倾盆,不利军事行动,也给会稽带来短暂的静宁。

镜湖有一洼水从东南角流入会稽城里,形成一处占地约三四百亩的城湖,城湖北角荷池便成了林缚在会稽避暑的场所,一艘画舫系于荷池之畔,宋佳屈膝跪坐在竹榻之上,帮林缚检阅公函,轻笑道:“淮东钱庄设分号于宁扬之事,朝廷倒是许了,不过户部及盐铁司倒是学会了打蛇随棍上之事,也要照淮东钱庄再各设钱栈……”

林缚将公函接过来细看,俄而将公函丢到桌上,冷笑道:“画虎不成反类犬,公然用私人,淮东钱庄的规矩,岂是几个公子哥能学过去了——由着他们去。”

户部、盐铁司真要学淮东另设钱庄,表面上来看,对江宁有利,对淮东不利,但细看户部设钱庄,将王学善之子王超抬举出来做主事,便晓得吴党官员更多的是将钱庄当成敛财的工具,对淮东实难有什么威胁。

“你再看这个,”宋佳又捡出一封公函递到林缚眼前,说道,“都察院有官员上万言书请太后还朝……”

林缚神情凝重起来,觉得这事可大可小,不能等闲视之。

拥立事变之后,元鉴海就藩海陵,居于崇州;太后梁氏也以病危、不堪车船颠簸为由而暂居于崇州——如今永兴帝已经坐稳龙椅,元鉴海及太后也就变得无关紧要,而太后“病危”未愈,想必新帝也不愿意单独见到梁太后,朝廷这时候突然有人提及请太后还朝之事,多少有些蹊跷了。

宋佳细嫩如柔荑的手托着粉腮,说道:“或许有人也判断出河淮防线即将崩溃,梁氏父子很可能会率残部退守鲁西南及鲁南等地——梁太后居于崇州,换作我也担心梁氏父子会倒向淮东……”

前些年,梁家刻意经营济南,但河淮防线崩溃之后,梁氏即使将大部分兵马都撤出来,实力也将变得十分的虚弱,不复往昔的荣光——梁氏父子退守鲁西南之后,要么收敛起来,对新帝服首帖耳以示服从,以换取江宁的支援,要么对淮东示好,结为同盟,同样能迫使江宁支持梁氏守鲁西南等府县。

梁氏父子的这两个选择,对淮东的区别极大,梁太后到时候就成了关键人物——梁氏父子到时被迫向淮东低头,在河淮防线崩溃之后,淮东将能主导整个守淮防线;一旦梁氏父子直接向江宁屈服,淮东的话语权将少得多。

江宁诸公,包括岳冷秋在内,对河淮防线都还保持相对乐观的态度,想不到那么远,自然不会这时候节外生枝提出请太后还朝之事。

林缚想了片刻,说道:“怕是董原开始对淮东以牙还牙、以眼还眼了——把他从浙北赶走,总是要付出些代价的……”

“是走是留,还是要看梁太后。太后若是坚持称病体难堪车船颠簸,这事要拖上一年半载,”宋佳说道,“或许你该回一趟崇州,与梁太后见一面……”

“还是先写信给林续文与黄锦年,让他们想办法拖一拖,”林缚说道,“我要走,也要等这边战事稳定下来才能走——奢家兄弟俩现在虎视耿耿,可是真想打啊,也不能不小心提防。”

提到奢家兄弟,宋佳神色一黯,一是旧欢,一是新爱,她既不想表现得还念旧情,也不想表现得刻薄寡恩,过于绝情,只说道:“奢家再也经不起一败,会稽再败,将死于葬身之地;他们若想打,可不正合了你的心愿?”

说着话,外面阴云集来,瞬时间光线就默淡下来,将要暴雨倾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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