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烟林今天不对。越森坐在座位上想。
哪怕她没有对他说一个字,但他就是觉得,她有些不对劲。
中午的时候,她说有文件要拿去扫描,没有跟李素怡一起去吃饭。
他看着她两手空空地走出教室,眉心微微蹙起,纠结一个钟头点开微信问了一句:“吃饭没?”
徐烟林不回,午休后来上课时,冷冰冰的脸没来由把越森整得有点心虚,一整个下午都没敢说话。
下课一放学,徐烟林站起来就往外走,直到快上晚自习了也没回来。
他心不在焉地翻着一本习题,最后忍不住,慢慢挪到徐烟林的位子上,敲了敲李素怡的椅背。
女同学回头看着他:“做甚?”
少年垂下眼,回避了视线接触。“徐烟林今天怎么了?”
“不知道耶……可能老师找她有事吧,今早不也去办公室了吗。”
李素怡想了想,这般回答道。
越森一顿,过了一会儿坚持问:“真的吗?我给她发微信她没回我,好像不是很高兴的样子。”
“是吗?”稍微想起了早上的事,李素怡回忆道:“可能是有点……但是她中午走之前,我问过她有没有事来着,她说没事啊?”她突然又信誓旦旦。
隔壁的关山突然朗声道:“要上晚自习了,都回自己座位。”
班长这次期中考退步了几十名,两个星期都郁闷得很,李素怡撇撇嘴,转过身去了。
越森还是坐在徐烟林的椅子上,眼睛盯着她的桌面。
她给每一本书的封面,都包了保护书角的透明胶。
每一本。
他在一整个教室逐渐熄灭的声音里突然觉得有些好笑。
在晚自习打铃的同时,他低低出声:
“她说没事,就真的没事吗?”
不知道李素怡或者关山听见没有,他也不在乎。
大家都要学习,都为了成绩犯愁,都有自己要操心的事情,他也理解。
那这样,谁来关心她呢?
他不用学习,他不用为了成绩犯愁,他要操心的事情,现在只有一件。
越森拄着拐杖站了起来。
等他一个人逆着人流逆着风,一股脑冲到楼下,然后再扶着腰杆扶着墙,忍着疼痛大喘气时,越森才觉得自己有些鲁莽。
他这样子要去哪里找她?这副没用的身体不止一次在这种时候作怪了,从肉体到心理,全方位提醒他是有多不配。
在排练室吗?那还真的有点远……
要不先给她打个电话……嗷嗷嗷我从来没跟她讲过电话……
事到如今,越森依然讲不清徐烟林跟自己到底熟不熟,也不知道若是这样跟她见面了,自己要说什么。
那些在他看来已经很亲昵的肢体触碰,跟她那张清冷淡漠的脸似乎没法归纳到同一个人身上。想起她的时候,嘴角就会不受控制往上扬,但很快又心有畏缩地垂下来。
她到底……
徐烟林今天到底想说什么?
李素怡攥着笔,看着一道语文阅读题,眼珠在动,焦点却很飘忽。
她看着还是很镇定,也说自己没事啊?
请分析下划线句子中,作者想要表达的真实情绪。
“她说没事,就真的没事吗?”越森的声音藏在铃声里面,但她还是听见了。
李素怡轻轻一震,也不知怎么的,突然想起些以前的事情来。
唉,想以前的事情也没有用,再站在这里吃风也没有意义。
越森拍拍脸,准备去舞蹈排练室碰碰运气,如果遇见老师,就说自己腿疼,要去找校医开药。
校医室……顺路,对,很好,不会穿帮。
少年有些傻气地对着空气点了点头。
……他也觉得自己这样是有些做作,有些逾越了。明明知道自己没有未来,这个样子根本配不上她,明明也对自己说别做梦了。但看到她的神情,发现竟只有自己能品味出那种平静下的剧痛,越森又觉得,怎么可能不管,怎么可能不去陪她。
等他急忙忙一瘸一拐路过教师办公室时,却突然想起来刚才李素怡的话。
“今早不也去办公室了吗?”
是,回来之后她就变得怪怪的了。越森脚一顿,又飞快倒回两步,找到其中一间办公室,没多想就推开了门。
“你今天从这道门里走出去就别回来!”
“这是我家!你有什么权利——”
“姓李的!咱们明天就去办离婚!明天!”
“你妈的,行啊!”
那是几年前,还在读初中时的事了。李素怡有些瑟缩地回想了一下,那时她才初二。
说来也寻常,父母在一个深夜争吵,跟之前的无数次一样。这不过这一次,似乎格外激烈,并且上升到了一个难以回头的话题。
离婚?他们要离婚吗?要离开我吗?
十叁岁的李素怡蹲在自己房门后面,捂着嘴巴哭了一整夜。
第二天上学的时候,徐烟林第一个看见她,惊得变了脸:“怎么哭成这样?”
她顶着哭肿了的桃子眼,觉得睁开都有些困难,被这么一问,差点又哭出来。
但埋着头过了好一会儿,徐烟林耐心地等了她很久,她也没支吾出回答。
“我没事。”
李素怡最后这样说。
同样十叁岁的徐烟林看着她,没追问,也没离去,只是张开双臂给了她一个结实的拥抱。
到最后她和她都没有再说一个字,但李素怡将脸靠在徐烟林肩膀上时才觉得,提了一整个晚上的心,终于被轻轻接住了。
十七岁的李素怡倏地把头抬起来,她好像今天错过了一些很重要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