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磊跟弟弟对视良久,最后妥协:“也是,要高叁了。”
高叁,高考。越到紧急关头,越是什么事都堆着一起来。越森嘲讽地笑笑,考大学什么的他已经完全不指望了。
一个残废考去哪里,有什么意义呢?
但听着郭佩仪声嘶力竭的哭喊,他还是没办法完全任性。
“妈妈就算累死在工厂,也一定会供你继续读书的!你要是敢不去上学,你要是敢!呜呜呜呜……我以后怎么去见你爸爸……”
到最后,越森怀疑自己的默许,只是为了让妈妈不要再哭了。
哥哥最后的决定是让他转到靠近市中心南区医院的学校,这样方便去好的医院复诊,万一……有什么事,也能及时送医。
然而事情总不会这么顺利的,最理想的泽城一中已经不接受转校生了。也是,泽城最好的高中,多少人挤破头也进不去,更别说花了许多时间看病治病,出勤率和档案成绩都不怎么好看的越森了。
妈妈对着教务处主任求了又求,对方委婉地表示真的不是不想帮忙,而是真的没有学位名额。“上次联考全市排前二百的学生都没辙,更别说您……”
越森在办公室外听到这里,决定去走廊尽头看看风景。
他还没好全,肿瘤还有压迫,手术的后遗症也没完全消失,走起来东倒西歪。等摸到栏杆,额头都出了一层薄汗。
一定是因为夏天要来了,嗯。
他首先低头看了看地面。叁层楼高,跳下去也没有用,只是加快一下变成残废的进度。
——胡想些什么!
所以说心情不好的时候绝对不能站在高处,还是别往下看了。
越森强迫自己抬头,从这里能眺望连茵山,在泽城潮湿阴雨的天气里,满目浓墨的槲寄生绿,饱和度拉到心灰意冷的最低。
那是他第一次看见那座钟楼。矗立在半山腰,锋利的尖顶仿佛一根扎破这漫山浓绿的针,神不存在的旨意从中流泻而出。
仅仅是这么遥远的一瞥,越森脑子里就莫名有个声音响起,震耳欲聋得他听不清具体的内容。
那是一种紊乱和平静共存,向死与向生融合的混沌。
他回身,拉住了来寻他的妈妈:“那是哪里?”
郭佩仪神情疲惫,却依然强打精神笑了笑。
“葆华中学,说那里可能还有机会。”
过了两周,他就在办转学手续的途中遇见了徐烟林。
他说不清自己到底是什么想法,原本也不相信一见钟情,不,原本也不知道什么叫情有独钟,更不知道怎么描述自己见到她时的感受。
比起优雅和美丽,她身上那种古井无波的从容更让他舒服。
当然这不是说他不喜欢她的身量容颜……
啊啊啊我到底在想什么!
越森下车的脚步差点绊了一下,不得不在车站的座椅上冷静了一会儿才能起身回家。
自从生病以来,他一直在寻求的就是冷静。
打开家门,郭佩仪已经在家了,炖汤的香味从厨房遥远又熟悉地飘来。
“你回来啦?怎么才回来,这时间,石头差不多都快到了。”
越森震惊:“哥哥也回来?”
“那当然啊!新年诶,你都回来了,你哥哥肯定也得回家。”郭佩仪肉眼可见的开心。
可能那超级忙碌的律所终于肯给哥哥一些休息的机会,让他不至于蜗居在律所附近的那间廉租房,可以回家迎接新年。
越森不知自己是高兴还是紧张,他对哥哥好像有一种天然的崇拜,可是这种崇拜却在手术失败,他发脾气不治了之后,变成了畏惧。
好像那次发脾气用掉了他所有的勇气。
所幸哥哥没有在这个问题上过多坚持,对他和以前一模一样,只是进门见他第一眼,还是第一句就问:“有没有按时去做理疗?”
越森在沙发上挪了挪屁股,下意识去掏手机:“有的。”
“是哦?”越磊不置可否,解了袖口进厨房帮忙。
“你也到啦?来帮我把姜蒜切了,不要切太碎了,上次木头挑了好久……”
他们家的房子挺小,一眼望得到头,但每个角落都打扫得干干净净,岁月的痕迹掩不住勤劳和情感的颜色。
越森一个人在客厅,听着妈妈的絮叨,朝那边张了张嘴,却又什么都没说出来。
吃完饭,电视里放着晚会节目,妈妈在茶几边上削水果,越森在旁边低着头看手机。越磊洗了碗甩着手出来,仿佛随口一问:“成绩现在怎么样?”
越森放下了手机,但没说话。
因为家校通的存在,郭佩仪是知道越森成绩的,闻言朝越磊使了个眼色。但后者没有理会,在越森对面的沙发上坐了下来,语气严肃。
“看来是不怎么样了?
“这是一辈子的事情,现在这个情况,复读更是来不及。”
来不及了,他脊椎里面的“好朋友”很快就会长大,他就更不可能去学校上学了。
“若是半年前能接着治疗的话,本来还有点可能……”
越森眉头狠狠一皱,上下嘴唇嵌到一起,手不自觉抖起来。
都是我的错,都怪我咯?
郭佩仪心惊胆战地把两个小果盘分别推到两兄弟面前,但似乎被忽略了。
“你不说话我也知道你在想什么。”越磊板起脸来的样子很是冷酷,压着视线看向越森。“你想放弃努力,但我知道你的实力远远不止于此,不论是康复还是学习。”
“我没有。”
“你没有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