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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不够格,而是如此一来,会让大将军成为众矢之的。”

“我不怕。”桓翌轻松说出三个字,然后挑衅性地看向谢庄,看他还有什么话说。

“昔日王灵之事犹在眼前,大将军可忘否?”谢庄淡淡看向他道。

桓翌一愣,脸上的轻松神情消散了许多。

王灵是景元帝渡江时的功臣,后来等到文帝即位,他欺负文帝年幼,发动叛乱,攻打建康,结果被各个地方领兵的士族和豪强击败,全家被杀。谢庄说的成为众矢之的就是这个意思。景国的格局虽然是臣强主弱,可是那些强大的家族却是不能允许有人替代曹姓皇族,因为这样一来,他们的既得利益就会面临调整甚至因为这种替代而失去。所以,那时候王灵做为权臣,手握重兵,攻击建康,意图取代文帝而自立,跟现在桓翌的角色相似,可是强大如王灵,依然兵败。

谢庄借用此事提醒桓翌,若是他非要逼着年轻的皇帝封王,那么其他的领兵的世家大族是不会坐视不理的。到时候,必定会群起而攻之,不知道他能否抵挡得住,可有自信比当年的王灵更强?

见桓翌终于被自己的话给震住了,谢庄又说了句:“既然大将军要做忠臣,就不要让陛下夜不能寐,建康城外那些荆州兵士还是让他们早些回去与父母妻子儿女团聚过年罢。”

桓翌不语,对于谢庄的话不置可否。

谢庄也知道桓翌可不是那种被自己几句话就给说动的人,他绝对不会轻易地打消想要封王的目的。自己还没有拿出诱饵呢,他岂会就这么上钩了?

于是等了等,他说:“陛下说了,他不敢违背祖制封异姓王,还请大将军另要个封赏。他说了,大将军有功于景国社稷,除了违背祖制封异性王,其他的都好说,比如说可以为大将军加上‘录尚书事’?”

“录尚书事?”桓翌一听果然心动了。

“是的,陛下是这么说的。”

“……子安,你难得来我这里,当年你兄长跟我赏雪饮酒高谈阔论还历历在目。择日不如撞日,你瞧,外头下雪了,不如我们饮上几杯?”桓翌指着窗外笑道。

他已经转移开了严肃的话题,笑着邀请谢庄赏雪饮酒,谢庄知道,看来这一回桓翌带领五万荆州精兵来建康逼迫皇帝封王之事要告一段落了。桓翌听进了自己的劝,他不敢兵行险着,真跟皇帝兵戎相见,他没有十足的把握可以战胜皇帝。那么,接受次一级的录尚书事也是不错的。桓翌留在了建康,做大将军兼录尚书事,比放他回荆州好太多。虽然桓翌做了大将军兼录尚书事,极有可能趁机打击异己,在朝廷竖立更高的威望,做出更多有利于桓氏家族的安排。但好歹目前这一关算是过了。说起来,这也就是吃慢性毒药跟急性毒药的区别。不同的是,慢性毒药还以有时间挽救,可要是急性毒药必定一命呜呼。

所以,先度过眼前这一次危机再说,以后只能徐徐图之了。另外,谢节豫州那边也需要时间招兵买马恢复到谢岩兵败之前的兵员。也许,最后难免桓翌还是会对皇帝不利,但那时诸世家大族和皇帝也有防备了,桓翌要动手也会遇到更高的难度,胜负难以预料。平衡的局面会一直继续下去,景元帝东渡以来,景国就如同一艘到处都有可能破掉沉没行使于风雨之中的大船,那些强臣和世家大族都是船员,分别使出手段来,使得这艘时刻都有可能倾覆的大船奇怪地不倾覆,未来大致如此。

“既然大将军有此雅兴,那么弟恭敬不如从命。”谢庄含笑颔首。

桓翌便击掌让底下伺候的婢女上来,让她们去端酒菜来,他好和谢庄饮酒赏雪。

在书房内伺候的婢女应了,转身离去。桓翌则是继续跟谢庄闲谈说笑。

那边厢,南康大长公主经过好一番思考,终于落下了手中的棋子。可是她丈夫还没有回来。南康大长公主觉得奇怪,刚才丈夫离开的时候不是说他一会儿就回来,并且说在自己落下手中棋子之前。可这会儿,手中的棋子都落下来了,他怎么还没有回来?难不成他想要皇帝封他荆州王的事情有变数?

想到此,她就派了个婢女去丈夫书房那边打听,不一会儿,那婢女回来告诉她:“大将军邀请谢尚书饮酒赏雪呢。”

“哦?”南康大长公主蹙起了黛眉,想不通这里面到底有什么变故?

终于,等了约莫两个时辰之后,桓翌带着酒气回来了,南康大长公主迎上去,帮着他解开了身上穿的貂皮大氅,扶着他坐下,这才问他:“郎君怎么一去两个多时辰,还叫我稍等呢。”

桓翌倚靠在榻上的隐囊上,看了看棋盘,随意拿起棋子落下一子,道:“公主,咱们继续。”

南康大长公主却不落子,而是问:“郎君,谢子安对你说了什么?你是不是放弃了要我那皇侄封你做荆州王的决定?”

桓翌也不隐瞒她,就把谢庄对自己说的那话对南康长公主说了,说:“你那皇侄愿意给我录尚书事,除了他,以后我可以节制王谢等家族,是真正的一人之下万人之上。谢庄就是来跟我说这个的。”

“你答应他了?”

“没有,我岂能就因为他这么一说,我就放弃做荆州王?这事情还得从长计议,我得和陈广等人商议一下再说。反正我陈兵建康城外,不着急。”

“郎君难不成只是因为我那皇侄愿意给你录尚书事,就放弃了荆州王?”

“也不是,谢子安提到了一个人,让我有些……有些忌讳。”

“那人是谁?”

“王灵。”

南康大长公主猛然一惊,遂说:“……那此事的确需要从长计议。”

“嗯。”桓翌点头,接着催南康大长公主,“公主,该你落子了。”

南康大长公主就重新将注意力放到棋盘上,开始去想该怎么下这一步棋了。

——

谢庄回到宫里,向皇帝禀告这一次去桓府跟桓翌见面相谈的事情,说:“桓翌应该对陛下提出的让他录尚书事的封赏心动了。只不过需要等几日,他不会那么快就听劝放弃要陛下封他荆州王的决定。我还劝他让他带的那五万荆州兵马回荆州去过年,也不知道他可否同意。另外,陛下也要让禁军防备着桓翌,以防他假意同意陛下的提议,然而却兵行险招。”

“好,甚好,能得到这个结果,谢尚书于朝廷社稷有大功。若是桓翌最终放弃了做荆州王,而愿意录尚书事,留在建康,朕必将大大封赏谢尚书。”

年轻的皇帝因为兴奋而让白皙的脸都泛红了。毕竟要是桓翌不兴兵,那他就赢得了时间,有了更多的时间准备,即便将来桓翌想作乱,他的反击的力量也会更强。这一点儿非常重要!

老实说拿出录尚书事的权利给已经做了大将军的桓翌,皇帝当然是不愿意。但是他也明白,唯有拿这个诱饵出来,才有可能让桓翌动心。不然,真得很难说,桓翌骤然发难逼宫,建康的那十万禁军真得是他的对手吗?皇帝没有把握。而且更有可能的是,那些虚浮无能的高门士族见到桓翌兴兵发难,很有可能会妥协,到时候桓翌不但可以成为荆州王,说不定还会废掉他这个皇帝,立别的皇族子孙为帝。要真是那样的话,他的下场会很惨,除了死,再不可能有更好点儿的结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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