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1 / 2)

加入书签

瞥眼见侧边两块大蛮石在傍,约有一二千斤重,因对叔宝道:“两块石头,可是一样的。我与你赌:大家用兵器打,如多打一下碎的,就算他输。”叔宝道:”你的兵器多少重?”敬德道:“我的鞭一百二十余斤。”叔宝道:“我的锏一根有六十四斤,两条算来,却也重不多几斤。”敬德道:“我把你的双锏打,你把我的单鞭打,大家交换用力,若是你打输了,你归降我定阳。我若打输了,降顺你唐朝。只打三下,看谁强谁弱。”叔宝道:“就是这般。”两人齐下马来,敬德先把战袍拽起,把鞭递与叔宝。叔宝也把双锏与他。敬德怒目狰狞,用力打去,石上并无孔隙,又尽力一下,石上只陷得二三余寸深。敬德心上有些慌了,第三下用尽平生之力,打将去,只见扑通一声,此石裂开,化为两半。敬德笑道:“何如?今该你打。”叔宝也把袍袖扎起,看着蛮石对天默祷道:“苍天在上,我秦琼与胡奴在此比试,全仗唐天子洪福。秦王得以一统天下,我秦琼该在此建功,不消三下,此石即为分开。”把双手举鞭,尽力打去,石已露痕,又用力一下,石已透底分开。叔宝笑道:“何如?石尚如此,若是人此刻已为肉泥矣!你三下,我只两鞭,还算你输。”敬德道:“我的兵器狠,你的锏轻。”两人正在那里争论,只见四五个小卒捧着一坛酒、一盘牛肉,跪在面前说道:“殿下恐二位将军用力太过,献此一樽聊接神力。”敬德见了,说道:“谁要吃你家的东西,要厮杀再杀罢了!”两人换转兵器,再上马时,只听见唐阵里金声一响,叔宝只得拨转马头回寨去了。敬德亦自归营。此是秦叔宝与尉迟恭三锏换两鞭之事,实效三国时刘先主与吴大帝试剑砍石之法。何后世作者欲骇人耳目,言叔宝受三鞭,敬德换两锏,不亦谬乎!

今且不说叔宝归寨,再说敬德回营,有几个小卒高兴,把阵前赌赛之事,说与宋金刚得知。金刚怒道:“斗战危事,岂可阵前赌胜饮酒,如此戏要!明系私通怠玩,漏泄军情。”即便奏知刘武周。武周大怒,忙叫左右:“与我把尉迟恭斩讫报来!”众将再三求免,武周便差寻相去守关,贬敬德到介休去看守粮草。徐懋功打听得知,心中甚喜。忽见沿路细作来报:曷娑那可汗起兵来助刘武周。徐懋功即向秦王,附耳说了几句。秦王便差总管刘世让,赍金珠前往曷娑那可汗营中去,用计止之。徐懋功便点起众将,分头打柏壁关。寻相久已有心归唐,今见唐家兵多将勇,料此关不能守住,只得献关降唐。这些李密手下将士,个个要想干功,直杀得宋金刚的人马,十停去了八停,止剩二三千人败将下去。刘武周慌了,也只得移兵转北。徐懋功知尉迟敬德差往介休去护持粮草,便差罗士信与王簿,用计先往介休。自与秦王大队人马,慢慢的来追赶。

却说尉迟敬德,侥幸不杀,满面羞惭,带领一队人马离了柏壁关,遥向介休进发。行至安封地方,只见一起人夫押着粮草前来,敬德向前查点,粮计三千石,草有一万余束,车上各插小黄旗为号。时已日暮,即令守车军士将粮草团聚中间,众兵结成野营在外扎住。敬德不解衣甲,坐在营中,忽闻前途吵闹,军人报说:“有贼来劫营了!”敬德遂题鞭跨马,行不止二三里,忽然闯一声炮响,喊杀连天。敬德举头仰视,是夜月色微明,见一起人马,为首一将,杀奔前来。敬德问道:“你是何处来的?”那将道:“我乃大唐徐元帅手下大将王簿,奉元帅将令,特来取你家的粮草应用。”敬德道:“泼贱,你认得我么?”王簿笑道:“我老爷怎不认得你这个杀不死的贼!”敬德大怒,忙举手中鞭,劈面砍来。王簿举枪来迎住。两个一来一往,战了五六十合,王簿只顾败将下去。敬德紧赶不放,耳边忽闻得喊声震天,往后一看,只见一派火光,上下通红。敬德撤了王簿,勒回马来一望,惟闻霹雳之声,委时间大车小车,大束小束,三千粮米、准万稻草,被唐兵烧毁无存。原来烧粮草率的是罗士信,王簿赚了敬德去,他来放火烧毁。敬德见粮草烧尽,心中愈加烦闷,又恐王簿夺了介休城去,如飞连夜赶到介休,正遇见王簿与罗士信,又杀了一阵。他两个那里杀得过敬德,只得让他进介休城去,等待秦王与徐懋功大兵到来,把城池四面用兵围绕。

秦王使寻相进城去说敬德。敬德道:“如要我降唐,且看刘武周下落,如若死了,我方再事他人。今若来逼,惟有死战而已!”寻相无奈,只得出城,以敬德之言回覆秦王。秦王听了,心中烦闷。忽报总管刘世让回来,秦王大喜,相见了,世让把刘武周与宋金刚的首级献上。秦王又惊又喜道:“此物何处得来?”世让道:“臣奉命而行,穿过并州,中途遇见曷娑那可汗领兵屯在万峰山下,臣打听得实,即往彼营中相见,把礼物表章献上,说:‘唐王要去代郑国,讨弑隋皇泰主之罪,乞借大国之兵,同往征之。’曷娑那可汗大喜道:‘我正在这里恼恨刘武周,他要求我们来杀你家唐朝,不想他自先行,所破郡县,子女玉帛,尽被他取去,使我们殿后以为救援。如今既是你家唐主,将礼物来和好,我就起兵来会,先去问了刘武周之罪,然后与你们去伐王世充便了。’事恰凑巧,臣住在他营中,未及两日,只听得说刘武周与宋金刚,被我这里人马杀败,势穷力尽,来投曷娑那可汗。曷娑那可汗大怒,用计杀了他二人,叫臣赍首级来,献与朝廷。”秦王见说,以手加额道:“此天赐我成功也!”即厚赏了刘世让。随差寻相,将刘武周、宋金刚二颗首级,再进介休城,与敬德看了,好说他来归唐。寻相奉命进城,敬德看见了两个首级,认得是真的,号天大恸,备礼祭献。随将首级用棺盛殓,安葬好了,遂开城降唐。秦王一见,爱敬如宾,即飞驰奏章,以报捷音。唐帝大喜,即赐尉迟恭为左府统将军,升刘世让为并州太守。其余将佐,各有升赏。正是:

水穷山未尽,石剖玉方新。

第五十七回改书柬窦公主辞姻割袍襟单雄信断义

诗曰:

伊洛汤汤绕帝城,隋家从此废经营。

斧斤未辍干戈起,丹漆方涂篡逆生。

南面井蛙称郑主,西来屯蚁聚唐兵。

兴衰瞬息如云幻,唯有邙山伴月明。

人的功业是天公注定的,再勉强不得。若说做皇帝,真是穷人思食熊掌,俗子想得西施,总不自猜,随你使尽奸谋,用尽诡计,止博得一场热闹,片刻欢娱。直到钟鸣梦醒,霎时间不但瓦解冰消,抑且身首异处,徒使孽鬼啼号,怨家唾骂。如今再说曷娑那可汗杀了刘武周、宋金刚,把两颗首级与刘世让赍了来见,秦王许他助唐伐郑,拔寨要往河南进发。因见花木兰相貌魁伟,做人伶俐,就升他做了后队马军头领。几千人马到盐刚地方,缥缈山前,冲出一队军马来。曷娑那可汗看见,差人去问:“你是那里来的人马?”那将答道:“吾乃夏王窦建德手下大将范愿便是。”原来窦建德因勇安公主线娘,要到华州西岳进香,差范愿领兵护驾同行。此时香已进过,转来恰逢这技人马。当时范愿一问,知是曷娑那可汗,便道:“你们是西突厥,到我中国来做什么?”曷娑那可汗道:“大唐请我们来助他伐郑。”范愿听见大怒道:“唐与郑俱是隋朝臣子,你们这些杀不尽的贼,守着北边的疆界罢了,为甚帮别人侵犯起来?”曷娑那可汗闻知怒道:“你家窦建德是买私盐的贼子,窝着你们这班真强盗成得什么大事,还要饶舌!”范愿与手下这干将兵,真个是做过强盗的,被曷娑那可汗道着了旧病,个个怒目狰狞,将曷娑那可汗的人马,一味乱砍,杀得这些蛮兵,尽思夺路逃走。

曷娑那可汗正在危急之际,幸亏花木兰后队赶来。木兰看见在那里厮杀,身先士卒冲入阵中,救出曷娑那可汗,败回本阵。木兰叫本队军兵,把从人背上的穿云炮,齐齐放起。范愿见那炮打人利害,亦即退去。木兰犹自领兵追赶,不题防斜刺里无数女兵,都是一手执着团牌,一手执着砍刀,见了马兵,尽皆就地一滚,如落叶翻风,花阶蝶舞。木兰忙要叫众兵退后,那些女兵早滚到马前。木兰的坐骑,被一兵砍倒,木兰颠翻下来,夏兵挠钩套索拖去。又一个长大将官见了,如飞挺枪来救,只听得弓弦一呼,一个金丸把护心镜打得粉碎,忙侧身下去拾起那金丸时,亦被夏兵所获,北兵是拖翻了两个去,大家掉转马头逃去了。窦线娘带了木兰与那个将官,赶上范愿时,已日色西沉,前队已扎住行营。窦线娘亦便歇马,大家举火张灯。窦线娘心中想道:“刚才拿住这两个羯奴,留在营中不妥。”叫手下带过来。

女兵听见,将木兰与那长大丑汉都拥到面前。那些女兵见木兰好一条汉子,到替他可怜,便对花木兰道:“我家公主爷军法最严,你须小心答应。”木兰只做不听见,走进帐房,只见公主坐在上面,众女兵喝道:“二囚跪下!”那丑汉睁着一双怪眼,怒目而视。线娘先把木兰一看,问道:“你那个白脸汉子,姓甚名谁?看你一貌堂堂,必非小卒终其身的。你若肯降顺我朝,我题拔你做一个将官。”花木兰道:“降便降你,只是我父母都在北方,要放我回去安顿了父母,再来替你家出力。”线娘怒道:“放屁,你肯降则降,不肯降就砍了,何必饶舌!”木兰道:“我就降你,你是个女主,也不足为辱;你就砍我,我也是个女子,亦不足为荣。”线娘道:“难道你不是个男儿,到是个女子?”木兰道:“也差不多。”公主对着手下女兵道:“你们两个押他到后帐房去一验来回报。”

两个女兵扯着木兰往后去了。线娘道:“你这个丑汉有何话说?”那汉道:“公主在上,我却不是女子,实是个男子,你们容我不得的。若是公主肯放了我去,或者后日见时,相报厚情。”公主听了大怒道:“这羯奴一派胡言,与我拿去砍了罢!”五六个女兵,如飞拥他转身,那汉口中喊道:“我老齐杀是不怕的,只可惜负了罗小将军之托,不曾见得孙安祖一面。”线娘听见,忙叫转来问道:“你那汉刚才讲什么?”那汉答道:“我没有讲什么。”线娘道:“我明明听见,你口中说什么罗小将军与孙安祖二人,问你那个孙安祖?”那汉道:“孙安祖只有一个,就在你家做官,那里还寻得出第二个来。”线娘便叫去了绑,赐他坐下,又问道:“足下姓甚名谁?与我家孙司马是什么相知?”那汉道:“我姓齐,号国远,是山西人,与你家主上也是相知,孙司马是好朋友。前年承他有书寄来,叫我们弟兄两个去做官,我国有事没有来会他。”

原来齐国远与李如珪两个,当时因李密杀了翟让,遂去投奔柴嗣昌。正值唐公起义之时,柴郡主就留两个人为护军校卫团练使,嗣昌又带他两个出去帮唐家夺了几处郡县。嗣昌奏知唐帝,唐帝赐他两个为护军校尉,就在鄂县驻扎。为因幽州刺史张公谨五十寿诞,与柴嗣昌昔年曾为八拜之交,故特烦国远去走遭。恰好遇见幽州总管罗公之子罗成,常到公谨署中来饮酒,遂成相知。晓得他与秦叔宝、单雄信契厚,故此写书,附与国远,烦他寄与叔宝。其时线娘见说,便道:“足下既是我家孙司马的好友,又与父皇相聚过的,我这里正缺人才,待我回去奏过父皇,就在我家做官罢了。但是你刚才说什么罗小将军是那里人?”国远道:“就是幽州总管罗艺之子。他与山东秦叔宝是中表之亲,他有什么姻事,要秦叔宝转求单雄信在内玉成,故此叫我去会他。不意撞着曷娑那可汗,被他拉来,装了马兵,与你们厮杀。”线娘听了,顿了一顿道:“没有这事,岂有人的婚姻大事,托朋友千里奔求的。”齐国远道:“我老齐一生不会说谎,现有罗小将军书札在此。”站起身来,解开战袍,胸前贴肉挂着一个招文袋内,许多油纸裹着,取出一封书递上。线娘叫左右接来一看,却用大红纸包好,上面写着两行大字:幽州帅府罗烦寄至山东齐州秦将军字叔宝开拆。线娘看罢,忙把书向自己靴子内塞了进去,对左右说道:“外巡着几个进来。”左右到帐房外去,唤四个男兵进来。线娘吩咐道:“你们点灯,送这位齐爷到前寨范帅爷那里去,说我旨意,叫他好好看待安顿了,不可怠慢。”又对齐国远道:“罗小将军的书暂留在此,候足下到我国会过了孙司马,然后缴还何如?”齐国远此时也没奈何,只得随了巡兵到范愿营中去了。

线娘见齐国远已去,站起身来,只见一个女兵打跪禀道:“那白脸的人,检验的真是女子,并非虚班。”线娘道:“带进后帐房来。”坐下,问道:“你既是个女人,姓甚何名,如何从军起来?实对我说。”木兰涕泣道:“妾姓花,名木兰,因父母年高,又无兄长,膝前止有孱弱弟妹,父亲出门,无人倚赖。妾深愧男子中难得有忠臣孝子,故妾不惜此躯,改装以应王命,虽军人莫知。而自顾实所耻也,望公主原情宥之。”说罢,禁不住泪如泉涌。线娘见这般情景,心下恻然道:“若如此说,是个孝女了。不意北方强悍之地,反生此大孝之女,能干这样事,妾当拜下风矣!”请过来宾礼相见。木兰逊谢道:“公主乃金枝玉叶,妾乃裙布愚顽,既蒙宽有,已出望外,岂敢与公主分庭抗礼。”线娘叹道:“名爵人所易得,纯孝女所难能,我自恨是个女子,不能与日月增光,不意汝具此心胸。我如今正少个闺中良友,竟与你结为姊妹,荣辱共之何如?”木兰道:“这一发不敢当。”线娘道:“我意已定,汝不必过谦,未知尊庚多少?”木兰道:“痴长十七。”线娘道:“妾叨长三年,只得占先了。”大家对天拜了四拜,两人转身,又对拜了四拜。军旅之中,没有甚大筵席,止不过用些夜膳,线娘就留木兰在自己帐房中同寝。线娘间木兰道:“贤妹曾许配良人否?”木兰摇首答道:“僻处荒隅,实难其人。妾虽承贤姐姐错爱,但恐归府时,驸马在那里,将妾置于何所?”线娘见说,双眉顿蹙,默然不语。木兰道:“姐姐标梅已过,难道尚无古士,失过好逑?”线娘道:“后母虽贤,主持国政;父王东征西讨,料理军旅,何暇计及此事。”木兰道:“正是人世上可为之事甚多,何必屑屑拘于枕席之间。”又说了些闲话,昏昏的和衣睡去。线娘悄悄起身,在靴子里取出罗小将军的书来,心中想道:“刚才齐国远说罗郎为什么姻事,要去央烦秦叔宝,不知他属意何人,我且挑开来,看他写什么言语在上。”把小刀子轻轻的弄去封签,将书展开放在桌上,细细的玩读。前边不过通候的套语,念到后边,止不住双泪交流道:“哦,原来杨义臣死了。我说道罗郎怎不去求他,到央烦秦叔宝来。”从头至尾看完了,不胜浩叹道:“嗳,罗郎,罗郎,你却有心注意于我,不求佳侣,可知我这里事出万难。如杨老将军不死,或者父皇还肯听他说话,今杨义臣已亡,就是单二员外有书来,我父皇如何肯允。我若亲生母亲尚在,还好对他说。如今曹氏晚母虽是贤明,我做女孩儿的怎好启齿?”想到这个地位,免不得呜呜咽咽哭了一场,叹道:“罢了,这段姻缘只好结在来生了,何苦为了我误男子汉的青春?我有个主意在此:当初我住在二贤庄,蒙单家爱莲小姐许多情义,我与他亦曾结为姊妹。今罗郎既要去求叔宝,莫若将他书中改了几句,竟叫叔宝去求单小姐的姻,单员外是必应允。一则报了单小姐昔日之情,二则完我之愿,岂不两全其美。”打算停当,忙叫起一个女书记来,将原书改了,誊写一个副启上,照旧封好,仍塞在靴子里头。

不觉晨鸡报晓,木兰醒来,起身梳洗;线娘将他也像自己装束。众军士都用了早膳,正要拨寨起行,只见四五匹报马飞跑到帐前来,对着公主禀道:“千岁爷有令,差小将来请公主作速回国,因王世充被唐兵杀败,差人到我家来求救,千岁即欲自去救援,因此差小将前来。”线娘道:“我晓得了,你们去罢!”便叫手下,唤昨夜送齐爷去的外巡进来。不一时,外巡唤到,线娘在靴内取出书来,又是二十两一封程仪,对外巡道:“这书与银子你赍到前寨去,送与昨夜那位齐爷,说我因国中有事,不及再晤。”外巡接书与银子,收好去了。线娘把手下女兵,调作前队,范愿做了后队,急急赶回。齐国远晓得夏国也要出兵,亦不去见孙安祖,竟投秦叔宝去了。正是:

将军休下马,各自赶前程。

今再说秦王同徐懋功灭了刘武周,降了尉迟敬德,军威甚胜。懋功对秦王道:“王世充自灭了魏公之后,得了许多地方,增了许多人马,声势非比昔日。今殿下若不除之,日后更难收拾。当先差诸将,四路先去其爪牙,收其土地,绝其粮饷。然后四方攒逼拢来,使他外无救援,内难守御,方可渐次擒灭。譬如人取巨螯,先断其八足,虽双钳利害,何以横行哉!”秦王称善,把兵符册籍,悉付懋功。懋功便差总管史万宝,自宜阳县进兵,取龙门一带地方。将军刘德威,自太行山取河内地方。上谷公王君廓,自洛口绝王世充粮道。总管黄君汉,自河阴攻取洛城。大将屈突通、窦轨,驻扎中路埋伏,接应各处缓急。王簿同程知节、尤俊达、连巨真等,往黎阳收复故魏土地。罗士信与寻相去取千金堡并虎牢地方。臣同殿下,与叔宝、敬德进河南,向鸿沟界口与李靖会合。诸将奉了元帅将令,分头领兵去了。秦王统领一班将士进河南。其时李靖已杀败了朱灿,朱势孤力尽,竟把菊潭屠了,拣肥的吃了几日,数骑逃入河南投王世充去了。李靖将兵马屯住在鸿沟界口,专望秦王来进兵。

未及月余,秦王已至,彼此相见了。秦王对李靖道:“朱灿狂奴,赖卿之力,得以去除逃遁,未知世充处声势如何?”李靖道:“臣已差人细细打听,他们已晓得我大唐统兵来征伐,各处分外严备,尽遣弟兄子侄把守。魏王王弘烈守襄阳,荆王王行本守虎牢,宋王王泰守陈州,齐王王世挥守南城,楚王王世伟守宝城,越王王君度守东城,汉王王玄恕守合嘉城,鲁王王道御守曜仪城,弄得水泄不通,日夜巡警。”秦王笑道:“愚哉世充也,安有国家功业,止使一门占尽,其子弟岂尽皆贤智哉,吾立见其败矣!”遂督将士,直趋洛阳。王世充晓得了,便点二万人马,自方诸门出兵,逼着谷水扎住,与唐兵对阵。唐将营垒未立,怕他来攻击,各自惊惶。秦王平日惯以寡破众,以奇取胜,全不介意道:“贼临水结阵,是怕我兵冲突,其志已馁。”即命叔宝、敬德,冲入世充前阵,自己带领程知节、罗士信、邱行恭、段志玄,抄到世充阵背后去,数十精骑,奋力砍杀。郑将见秦王兵少,把马兵围裹拢来,史岳、王常等虽杀了几百兵卒,毕竟难出重围。正酣战时,秦王的坐骑,一个前失,把秦王掀将下来。郑阵中二将,亡命挺枪刺将进来;史岳看见,大喝一声,把一将砍倒,夺马来与秦王骑时,那一将又被王常一箭射中咽喉,颠下马来。前边敬德、叔宝合着,又混杀了三四个时辰,王世充支撑不住才退,被唐将直迫到城下,斩了郑将七千多首级回兵。

次日,秦王同懋功在寨外闲玩,只见二三十百姓,多是张弓执矢,抬着网罗机械而走。秦王看见,叫手下唤这些人过来问道:“你们是往何处去的?作何勾当?”那些百姓跪下禀道:“有人传说,魏宣武陵上昨日有只凤鸟飞来,站在陵村,故此我们众猎户去拿他。”秦王道:“魏宣武陵有多少路?”猎户道:“只好一二十里地。”秦王道:“你们引我去看,若是真的,我有重赏。”徐懋功道:“不可,魏宣武陵逼近王世充后寨,倘有伏兵奈何?”秦王道:“世充两战大败,心胆俱丧,安敢出来挑战?”遂全身贯甲,引五百铁骑出寨。行至榆窠,到一个平坦战地,周围广阔,山林远照。左有飞来峰,右有瀑润泉,幽离怪兽,充(牛刃)其中。昔黄帝遗下石室,魏宣武营造皇陵,真是胜地。秦王左顾右盼,称羡不已。正看时,听得众猎户喊道:“那飞来的不是凤鸟么?”秦王定睛一看,只见一只大鸟,后边随着七八十小禽,多站在一颗大树上。那鸟是长颈花冠,五色彩羽,日中耀目,愈觉奇异。秦王道:“这是海外的野鸾,错认他是灵凤。”众猎户正要张那网罗起来,只见内中一人,把手指道:“那边又有兵马来,不好了!”大众一哄而散。懋功如飞催促秦王转身。秦王忙取一枝箭,拽满弓,向那野鸾射去,正中其翅,带箭飞出谷口去了。

秦王纵马亦出谷口,见外边尽是郑国旗号,一将飞马前来,口中喊道:“李世民,我郑国大将燕伊来拿你了!”秦王一见,忙跑进涧去,便带住马,一箭正中燕伊咽喉,应弦而倒。秦王看那野鸾时,还在对洞树上整理羽毛。秦王见前面是断涧,后边是郑国兵马,徐懋功又落在后边。野鸾却在对岸呜啼,如呼朋弓类。只得加鞭纵马跳去,一个三四丈阔的深涧,被他跳过去了。野鸾见秦王来,又飞数十步,占在高枝上。秦王听见对岸金鼓之声鼎沸,心下着忙,对着野鸾说道:“灵鸟,灵鸟,你若是救得我难,你须向我啼叫三声。”那鸟便向秦王连叫三声。秦王看涧旁山路崎岖,便离鞍下马,把马系在树上,随鸟进山,攀藤附葛而行。到了顶上,远望对岸一将,凶煞神一般,快马跑来。秦王认得是单雄信。后边又有一将,亦纵马赶来,乃是徐懋功。秦王正呆看时,只听得灵鸟又叫上一声,秦王忙转身想道:“灵鸟不去犹鸣,此山毕竟还有出路。”就随着那飞鸟走去,只见一个石室,外边立着一僧,光彩满目,相貌端严。把只手向灵鸟一招,那鸟即飞入老僧掌中,老僧便进石室去了。秦王以为奇异,忙走进石室,只见那僧盘膝而坐。秦王问道:“和尚,你刚才取的那灵鸟,拿来把了我。”那僧道:“灵鸟知是君王此刻有难,从大士前飞来,你看他么?”在柏中取出来,箭犹在羽尾上,仔细一认,却变成一只白鹦鹉。那僧忙在昆上取下箭,递与秦王道:“箭归还君王。”鸟向空中一掷,飞去了。秦王把箭收入壶内,知是圣僧,忙问道:“孤今此难得脱去否?”那僧道:“难星只在此刻,君王快躲在贫僧背后稳睡,贫僧自有法退之。”秦王依他藏好,那僧捏成印诀,口里念了几句咒语,只见他顶上放出一毫白光,就把洞门封住。

郑国单雄信熟识此地,晓得此谷为五虎谷,前洞名曰断魂涧,无有出路。单雄信见燕伊飞赶进去,恐他夺了头功,也赶进谷来,只见一匹空马,飞跑出来,燕伊早已射死在地。雄信看了大怒道:“不杀此贼,以报燕伊,不为好汉。”因策马绕谷寻来,忽闻后边一骑马飞奔前来,高声叫道:“单二哥勿伤吾主,徐懋功在此。”忙赶向前,扯住雄信衣襟道:“单二哥别来无恙,前在魏公处,朝夕相依,多蒙教诲,深感厚谊。今日一见,弟正有要言欲商,幸勿窘迫吾主。”雄信道:“昔日与君相聚一处,即为兄弟。如今已各事其主,即为仇敌。誓必诛灭世民,以报先兄之灵,以尽臣子之道。”懋功道:“兄不记昔日焚香设誓乎,我主即你主也,兄何不情之甚?”雄信道:“此乃国家之事,非雄信所敢私。此刻弟不忍加刃于兄者,尽弟一点有契之情耳,兄何必再为饶舌?”随拔佩刀割断衣襟,加鞭复去找寻。懋功见事势危急,如飞勒马奔回,大叫诸将,主公有难。

时尉迟敬德,正在洛水湾中洗马,忽见东北角上一骑马飞奔前来。敬德定睛一看,见是懋功,听他口中喊道:“主公被郑将单雄信追逼至五虎谷口,快快去救!”敬德听说,不及披挂,忙在水中,赤身露体,跨上秃马,执鞭飞赶前去。时雄信四下一望,并无踪迹。看见洞中泥水浮沉,浊泉泛溢。又听得那玉鬃马咆哮乱嘶。只得把坐骑一题,跳过涧来各处寻觅,又无影响。止见树下五鬃马嘶呜。雄信也就下马,走上山顶,往石洞边看去,却是一个斑斓猛虎,蹲踞在内。见雄信来长啸一声,涧谷为之震动。雄信吃了一惊,自思道:“这孩子想必被虎吃了,不知还是投在洞内死了。再到下面去看。”跨上自己的马,把秦王的马一手挽着,将到涧边,忽见山坡那边一员大将,面如浑铁,声若巨雷,大叫:“勿伤吾主,尉迟敬德在此!”也跳过涧来。雄信忙放了秦王的马,举槊来刺,被敬德把身一侧,一鞭打去,正中雄信手腕。敬德将鞭搁在鞍鞒,随趁势夺雄信手中槊。雄信虽勇,当不起敬德神力,四五扯,一条槊被敬德夺去。雄信只得退逃,仍过涧去了。

再说秦王横睡在石洞内和尚背后,看那和尚在座前弄神通。又见单雄信到洞门首,探望了三四口,不知为甚,再不敢进洞来,耳边只听得一片杀声。和尚合掌念声:“阿弥陀佛,灾星已过,救兵已来,君王好出洞去了。”秦王起身谢道:“蒙圣僧法力救孤,孤回太原,当差官来敦请去供养,但不知圣僧是何法号?”和尚道:“贫僧叫做唐三藏。若说供养,自有山灵主之,但愿致治太平做一个好皇帝足矣!贫僧有偈言四句,须为牢记。”乃曰:

建业唯存德,治世宜全孝。

两好更难能,本源当推保。

说完,那和尚瞑目入定去了。秦王然后捱下山来,转过(奚谷)坡,寻着了坐骑,跨上雕鞍。只见敬德飞马前来,见了秦王,说道:“好了,殿下没有受惊么?”秦王道:“没有,雄信这强徒呢?”敬德道:“被臣夺了他的槊,逃出谷外去了。此地不是久站之所,快同臣出谷去罢。”两骑马纵过了涧溪,直至五虎谷口,遇郑将樊佑、陈智略,敬德更不打话,一鞭一个,二将多打伤下去。敬德杀开一条血路,奔出重围,只见秦叔宝、徐懋功领着诸将,正与王世充后队交战。敬德对李靖道:“你保殿下回寨,我再去杀贼来。”忙又赶到郑阵中去奋勇大战,郑家兵将虽多,怎当得起叔宝、敬德两个,一条鞭,两根锏,杀了郑国许多兵将。敬德在忙中,猛抬头见一人冲天翅、蟒袍玉带的,骑在马上,在高阜处观战。便撇下众将,提鞭直奔前来,吓得王世充如飞勒马退逃。敬德同众军直追到新城,方才转来。徐懋功叫鸣金收回人马,到秦王寨中来拜贺。秦王笑道:“若无敬德奋力向前,几为此贼所困。”遂以金银一箧赐敬德。自是秦王倍加信爱,敬德宠遇日隆。王世充见唐将利害,亦不敢出来对垒。

相持了数日,那日秦王正与众将商议破敌之策,见各处塘报,雪片般飞递下来。懋功与秦王翻阅,知是荣州、汴州、沮州、华州,多来归附。又有显州总管杨庆,他率领辖下二十五州县来投降。又有尉州刺史时德睿,亦率领辖下杞、夏、随、陈、许、颖、魏七州来降。王簿与程知节亦有文书来说伊州、黎阳、仓城,多已降唐。只有千金堡与虎牢,闻得罗士信与寻相急切难下。又有中路大将屈突通,在途巡缉,获着郑国细作两个,招称郑国差将,潜往乐寿,向窦建德处请兵去了。徐懋功道:“郑国土地,赖天子洪福,三分已收其二。只是虎牢与千金堡系各州县咽喉之所,若二地不收,则所得亦难据守,须得臣自去走遭。”便辞了秦王,连夜带领自己精兵一千,望虎牢进发。正是:

待把干戈展经纬,只看谈笑弄兵锋。

第五十八回窦建德谷口被擒徐懋功草庐订约

词曰:

磨牙两虎斗方酣,怒目炯眈眈。一朝国破委层岚,千秋贻笑

谈。邂逅佳人心欲醉,随唱百年欢。王章有约话便便,将军阃

内专。

调寄“阮郎归”

春秋时,卞庄子刺两虎,他何曾刺得两个?当两虎相斗时,小死大伤。那死的何消刺,只刺得一个伤的;这伤的又何须多大气力对付,这真是一举两得。王世充拾亡魏之余,推心置腹,以待群雄,著其土地以强根本。秦王声势虽大,急切间亦难了事。不意世充反将要害之地,尽托膏梁之弟,弄得东破西失,自己坐在洛阳,无可奈何。只得赍了金珠,着长孙安世去求夏王窦建德。落得秦王以逸待劳,反客作主。今说徐懋功恐王簿两个不能建功,自己带领一枝人马,赶到千金堡来。岂知罗士信已用计破了,城内军民,不分老弱,把他杀个一空,懋功深为叹息。王簿亦已到得虎牢,将精兵一千,改扮了郑国旗号,夜间赚开城门。把一个王行本在睡梦中捆缚去了,早已占据了城。虎牢、洛阳险要二处,俱为唐家占住,懋功不胜之喜。对王簿道:“此地虽定,但王世充差代王琬、长孙安世去求窦建德,未知建德可允发多少兵来助他。我且将二兄之功,报知秦王,看他作何计较。”

今说长孙安世,奉了世充之命,资了许多金帛,来到乐寿,先将宝物馈遗诸将。诸将俱已领惠,唯祭酒凌敬不肯收,大将曹旦亦差人把礼物壁还。次日,长孙安世清早来见夏王,呈上文书金帛。夏王道:“邻邦救援,本当应命;但我与唐久已修好,何又起兵端?况孤新破孟海公,凯旋未久,岂可又劳师动众?”长孙安世道:“郑与夏实唇齿之邦,唇亡而齿寒,理之必然。今夏不救郑,郑必灭亡,郑亡恐夏亦随之。”夏王道:“足下且退,容孤与诸臣熟商。”长孙安世暂且辞出。夏王与众公卿计议。夏将俱得了世充金帛,便撺掇道:“亡隋失国,天下分崩,关中归唐,河南归郑,河北归夏,共成鼎足。今唐伐郑,郑地被唐占去十之二三。倘郑力不足,必为唐破。郑破必与夏为敌,敌则恐夏亦难独支。不如今发兵救郑,内外夹攻,可以取胜。倘能胜唐,威名在我,乘机图事,郑可取则取之。合两地之兵,以乘唐兵之疲老,关中可取,天下可平。”这几话句,说得建德鼓掌称快道:“诸卿议论甚妙,但恐孤力不及耳!”凌敬道:“主公之言,恐有未妥。目今唐家以重兵围困东都,大将据住虎牢,发多少兵夫对付他好。莫若我今先发大兵济河,取怀州河阳,以重兵守之。然后鸣鼓建旗,逾太行入上党,传檄郡县,进于壶口,以惊骇薄津,收取河东之地,易如拾芥,此乃上策。且有二利:唐兵俱在洛阳,国内空虚,而入师有万全,一也。拓上而得众,不费大力,二也。秦王知吾兵入境,必引兵还救,郑解围,三也。失此机会,滞疑不决,谚云:天与不取,反受其咎。愿主公详察。”诸将道:“自来救兵如救火,若照依这样说,迂其途以取之,旷日持久,郑国急切间,何山得解?万一被唐兵破了,拿了王世充去,真个弄得唇亡齿寒,只道主公失信于天下。”建德亦不答,走进宫去,只见屏后曹后接住说道:“刚才朝中所议何事?”建德将前事述了一遍,曹后道:“众臣议论皆非,独凌祭酒之计甚善,陛下当听之。”建德道:“此迂阔之论。”曹后道:“夫自洛口道乘虚连营渐进,以取山北,因招突厥西袭关中,唐必还师,郑国不救而自解,有甚迂阔?”建德道:“孤自主裁,毋劳国后费心。”

次日早朝,长孙安世又来哀求。夏王便差曹旦为先锋、刘黑闼为行军总管,自同孙安祖为后队。公主线娘因是那夜见了罗成的书,伤感成疾,便与凌敬、曹后等守国。起十五万人马,望虎牢进发。早有细作报知秦王。诸将恐腹背受敌,深以为忧,独秦王大喜。李靖笑道:“不意殿下此番出师,一箭竟射双雕。”记室郭孝格道:“洛阳破亡,只在目下,建德不量,远来相救,这是天意要殿下灭此两国,机会在此,不可轻失。”薛牧道:“世充剧贼,部下又是江淮敢战之士,止因缺了粮饷,所以固守孤城,坐以待毙。若放窦建德来与之相合,建德以粮济助世充,则贼势愈强,不可为矣!”李靖道:“如今只宜分兵困住洛阳,殿下自领精锐,速据成皋,养威蓄锐,以逸待劳,出奇计一鼓而即可破建德。建德既破,先声夺人,世充闻之,当不战而自缚麾下矣!”秦王听了大喜道:“卿所言实获我心。但此地重任,须仗将军谋画统辖。”李靖道:“不须殿下费心,大约建德完局,这里赖主公之力,世充自然可擒。”秦王道妙。

上带叔宝与尉迟敬德二将,其余将士,多叫屯住洛阳,统领自己玄甲兵五千,直赶到虎牢,与懋功诸将相会了。懋功道:“臣知殿下必来,更得二位将军到此,破贼在旦夕矣。”秦王道:“闻得夏兵共有十万前来,未知真假?”懋功道:“不要去问他多少兵,臣今夜只消三千人,吓他一个个心胆俱碎。”便向秦王耳边,说了几句。秦王鼓掌道:“妙!”懋功取令箭一枝,对罗士信道:“将军同副将高甑生,领一千人马,即刻起身,潜往南方鹊山埋伏。柬帖一个,付你持去,预备如法奏功。”又取令箭一枝,柬帖一个,对秦叔宝、副将梁建方道:“烦二位将军领一千兵,到汜水东北上一个土山埋伏,速去预备,如法奏功。”叔宝、建方领计去了。懋功又取令箭一枝,柬帖一个,对敬德与副将白士让道:“二位将军就在虎牢西角上,照依柬帖中行事;如杀到鹊山遇着了士信,不论胜败,即便杀将转来。”敬德、士让领计去了。罗士信同高甑生归寨,把柬帖拆开一看,却是每一兵士,要备小红灯一盏,马上须用钢铁响铃,听中军轰天第二炮杀出,合着火枪归阵。秦叔宝与梁建方回寨,也把柬帖拆开,只见上写道:“每兵要带火球一个,小锣一面,听三个轰天大炮,即便杀出,合着火枪红灯,即便杀转。”懋功叫军士,正南山竖起了一个高竿,叫宇文士及合二千玄甲兵守护着。

再说夏国先锋曹旦,到了虎牢,结营一二十里。每日到唐寨边来挑战,无人应敌。只道唐家晓得他们统大兵来,不敢出头。夜间虽防来劫寨,到底兵士心上觉得懈弛,那夜方解甲安睡,只听得一声大炮,喊叫震天。曹旦忙跨马赶出寨来,见无数火枪,掩着一个黑脸大汉杀来。曹旦如飞举枪来刺,那将一鞭,早打进胸膛;曹旦忙把身子一侧,火枪早着脸上,把胡子尽行烧去,败人阵中。敬德领这一千兵,东冲西突,并无人来拦阻。直杀到将近鹊山,忽闻第二个大炮,只见罗士信马上,尽是红灯响铃,好像有几千人马杀来。那夏阵第二队高雅贤,如飞领兵马来接应,当不起罗士信这条枪,如蛟龙出洞,逢着的便伤,在夏阵中各处冲杀。那高雅贤对刘黑闼道:“兄看那南山上红灯,必是唐家暗号,我与你射了他,那些兵马,自然散乱了。”说罢,即便纵马前来,那刘黑闼扯满弓,射一箭去,正中红灯,落将下来。复又一灯扯上。高雅贤正要射时,只见一声大炮,无数火球,半天里飞将下来。冲出一员大将,口喊道:“秦叔宝在此,叛贼看锏。”高雅贤如飞接住,被叔宝拨开枪,一锏打下马来。梁建方正欲去刺他,幸亏刘黑闼救了,退将下去。叔宝与敬德、士信会合了三千兵,竟似几万人马,东冲西砍,杀得一个落花流水。正在高兴时,唐阵上闻已鸣金,只得勒马回营。秦王同徐懋功,在寨中排了庆贺筵席,敬德与叔宝诸将归寨,检点三千人马,不曾伤失一个。秦王将羊酒银牌,分赏了将士。徐懋功道:“今宵此举,不过送个信与他们,要夏兵晓得我唐朝将土的利害。只是明日这一阵,诸君各要努力于功,成败只在此举。”秦王心挂洛阳,也要决一战以见雌雄。

却说建德因前阵军马,夜来被唐兵搅扰了半夜,四鼓时候,就即传令催兵马造饭。将刘黑闼改为前队,曹旦改为中营,自板渚地方,来到牛口谷。分遣将士,北首到河,南首到鹊山,排了二十多里。建德见唐兵不动,先遣男卒三百,渡了汜水。唐将士见夏兵威盛,也有些胆怯。秦王只不动心,同徐懋功上了一个高丘,立马遥望。懋功道:“这贼自山东起兵来,不过攻些小小贼寇,未逢大敌,今虽结成大阵,部伍不整,纪律不严,总属易破。”望见郑国代王琬,也自带了亲随兵马,立在阵后监战。只见代王戴了束发金冠,锦袍金甲,骑了隋炀帝向来坐骑大宛国进贡的青鬃马,在旗门后影来影去。秦王道:“这小将骑的好一匹良马!”尉迟敬德在侧说道:“殿下说此马好,待小将取来。”秦王道:“不可,不可!”敬德道:“不妨。”两只腿把马一夹,直奔进夏阵中去。旁边两个将官高甑生、梁建方,怕敬德有失,也拍马随来。代王琬按着缰,在那里看战,只听得耳朵里,喝一声:“那里走!”似题小鸡一般,被敬德题过马去,这马正要走,被敬德靴尖钩住缰绳,高甑生已到,带了马一齐归阵。夏阵中见唐将在阵背后,拿了代王琬去,吃了一惊,无心恋战,慌忙退回。

徐懋功大声说道:“此时不趁势杀贼,便待何时!”自把军鼓大擂,唐将白士让、杨武威、王簿、陶武钦许多精兵,一拥而进。秦王带领轻骑,同敬德、叔宝、士信过汜水,打从夏阵背后,直杀进去,扯起大唐旗号,前后夹攻。建德将士见了大惊,夏军只得且战且退。唐兵追赶了三十余里,斩了首级万余。建德急退,忙脱去朝衣朝冠,改装与将士一般打扮,好来决战。却遇着柴绍夫妻,领了一队娘子军,勇不可当。建德当先来战,早中了一枪,忙寻护驾将士,乱乱的多已逃散,要迎杀前去,又恐独力难支。倘再中一枪,可不了却性命?忽见牛口诸中,芦柴茂密,可以潜身,便题马往里一钻,那娘子军也不在意,反杀向前边去了。不题防建德身上这副金甲晃亮,动了人眼。唐军望见,知是一员将官逃在芦中,两个车骑将军白土让、杨武威纵马赶来,举浑铁槊往芦林中乱搠。窦建德在芦林中,要杀出来,身负重伤,思厮杀不过。若在里边,又恐搠着,只得大叫道:“我便是夏王,将军若能相救,平分河北,富贵共享。”杨武威道:“只要出来,我等救你。”建德题马跳将出来,被他们一把抢来绑缚,把脚拴在马上,恰好几个从兵已至,一齐簇拥回到大寨。只见敬德题了刘黑闼的首级,王簿题了范愿的首级,罗士信活捉了郑国使臣长孙安世,都在那里献功。可怜夏国十几万雄兵,杀伤死亡,一朝散尽。止逃得一个孙安祖,带了随行二三十个小卒,奔回乐寿。

时秦王已在大寨,小校报说,拿得夏王窦建德来。众将不信,秦王亦不以为然。只见杨武威与白士让,押了建德,直至中军。众人看见,果是夏王建德。他也不跪,秦王见了笑道:“我自征讨王世充,与汝何干,却越境而来,犯我兵锋?”建德也没得说,说几句诨话道:“今不自来,恐烦远取。”秦王又笑了一笑,问杨、白二将:“如何便拿住了他?”白士让道:“到是柴郡马统率娘子军赶杀他来到牛口谷,柴郡马杀了前去,他就潜躲在芦苇中,被我们看见拿住,应了民间‘豆入牛口,势不能久’之谣。”秦王笑了一笑,叫监在后寨。

垂衣河北尽悠游,何事横戈浪结仇?

愎谏逞强谁与救,可怜束手作俘囚。

此时建德手下被拿的,有五万余人。秦王道:“杀之可惜,不如放了,任他们回转乡里。”众将恐放还又与我为敌。徐懋功道:“窦建德也是草泽英雄,有众二十万,败亡至此,那一个还敢收合来与我们战?放去正使他传殿下恩威,山东河北,可不战而自下了。”诸将皆心服其言。秦王心下转道:“柴绍夫妇既统兵到此,为甚不来相会,莫非被建德余党赚去?”忙差人问前队将士,有的说已往洛阳去了,秦王便不再问。因对懋功说道:“我在这里,整顿军马。卿同诸将,先往洛阳,烦到乐寿,收拾了夏国图籍,安抚了郡县,火速到洛阳来会合。”懋功领命。到次日,即便带领自己人马起身。不一日到了乐寿。懋功即传令箭一技与王簿,叫他晓谕军士:不许妄戮一人,不许搅扰百姓,违者立斩示众。乐寿城中百姓,一闻夏王的凶信,只道唐兵来,不知怎样扰害地方。岂知徐军师约法严明,抚慰黎庶,井井有条。因此市廛老幼,各各欢喜,迎于道路。懋功进城来,将府库打开,查点明白,又将仓廒尽开,召几个耆老,叫他们报名给领官粮,赈济穷黎。那五六个耆老,伏地而泣道:“夏国治国,节用爱人,保护赤子,时沐恩泽。今彼一旦失国,我济小民,如丧考妣,又安忍分散其储蓄?今蒙将军到郡安抚黎民,秋毫无犯,实出望外。愿留此积蓄,以充军饷,则乐寿虽不沾其惠,亦感将军之德矣。”懋功点头称善,便将仓库照旧封好,来到建德宫中。只见朝堂一个纱帽红袍的官儿,面色如生,向西缢死在梁上,粉墙上有绝句一首道:

几年肝胆奉辛勤,一著全输事业倾。

早向泉台报知己,青山何处吊孤魂。

↑返回顶部↑

书页/目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