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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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三章

从上海到里昂,一路上,南桥都在不由自主回想着与易嘉言相处的点点滴滴。

身旁的小男生奶声奶气地问她:“姐姐,你去里昂干什么呀?”

“找人。”

“找谁?”

南桥顿了顿,回答说:“我爱的人。”

小男生似懂非懂地眨眨眼,从罐子里掏出一只小熊糖果塞进嘴里,一边伸出粉嘟嘟的舌头舔舔手指,一边含含糊糊地说:“我是去找我爸爸的。”

“那你妈妈呢?”南桥忍不住问。

“我妈妈和爸爸离婚了。”小男生笑眯眯地说,“我偷偷听到妈妈和小姑姑说话,说他们离婚了,要瞒着我不让我知道。”

南桥迟疑地看着他,渐渐明白过来,也许他压根不明白所谓离婚是什么意思。

小男生又拿了一只糖送入口中:“我都一个多月没见到我爸爸啦,他在法国工作,妈妈说今后让我和爸爸住在一起。”

南桥心下一动,想到了曾经的自己。

“我爸爸对我可好了,每次都给我买一大堆玩具和新衣服回来。”小男生笑嘻嘻地比了一个“一大堆”的姿势,然后仰头问她,“诶,姐姐,你爸爸呢?他对你好不好?”

南桥沉默片刻,才说:“我爸爸啊,他大概在天上吧。”

小男生一愣,傻里傻气地说:“可我们现在就在天上啊!”

南桥也是一愣,紧接着就笑了出来,一边笑一边低声说:“嗯,我们也在天上。”

回过头去看着窗外厚重的云层与蔚蓝色的天际,她想,也许这一刻,她真的离爸爸很近很近。

这小半年以来,易嘉言一直住在皇冠酒店,南桥是知道的。

下机以后,她匆忙赶到出口大厅,在大门外拦下了一辆机场出租车,坐上去后就用英语报出了地名。

谁知道司机一听到皇冠酒店四个字就连连摇头,叽里咕噜说这一串含含糊糊的法语。

南桥告诉他自己不懂法语,司机才又生涩地用英语告诉她:“no,ican’ttakeyouthere.wearenotallowedtodrivethere.”

“butwhy?”南桥不明就里地询问原因。

司机面色凝重地告诉她:“youknowtherearesometerroristsinleon.thathotelisexactlywheretheexplosionandterroristshappened.”

你知道里昂发生了恐怖袭击,而那家酒店正是爆炸和袭击的事发地点。

南桥的脸色倏地白了。

她死死地抠住坐垫,努力不让自己哭出来。

司机问她接下来去哪里,她咬住嘴唇想了片刻,才声色艰难地说:“去皇冠酒店附近,能靠多近你就开多近。”

胸腔里像是有一颗炸弹被引爆,那些汹涌澎湃的气流与碎片将一颗心搅得昏天暗地、日月无光,连呼吸都变得困难起来。

南桥已经一连十八个小时没有睡觉了。

没有睡意,哪怕疲惫得浑身上下都在叫嚣着她需要休息,但眼睛闭不上,思绪也停不下来。

出租车停在旧城的边缘,司机指着正在冒烟的建筑劝说她:“还是不要靠近了,这里很危险,为了自己的安全,有什么事情都先放一放吧。”

南桥掏出匆忙中兑换来的欧元,也不等他找零就匆匆跑了。没跑上两步,又转过头来问他:“皇冠酒店往那边走?”

司机一脸惊恐:“你,你要去皇冠酒店?”

南桥顿住。

她要去皇冠酒店吗?那个恐怖分子劫持人质的地方?

她还不至于理智全无,来到里昂已是疯狂之举,自杀式的冲动压根没有必要。

摇摇头,她再问一遍:“警察局往哪边走?”

这是一座很小的城市。

法国原本就很小,缩小以到城市为单位,就更是小得似乎跑上几个小时便能绕城一周。

南桥去了警察局,艰难地询问着目前已经确认的受难者信息,死亡的名单上没有易嘉言,目前被困的人员名单尚未确定。

警察忙得焦头烂额,并没有多少人愿意搭理南桥,更别提安慰一两句。

还是一个做文员的法国姑娘看她茫然又悲哀的神情,于心不忍,才走过来好心告知:“你要找的人不一定在酒店里。里昂的黄昏很热闹,事发的时候恰好是黄昏,酒店里的人并不多,大多数都在街上,在教堂,在商店里。”

南桥茫然地抬头看着她,轻声说谢谢。

那个姑娘安抚地笑了,面颊上的小雀斑看上去很亲切。她想了想,又说:“现在旧城的人基本上都在家里闭门不出,游客和无家可归的人被安置在教堂。要不然,你试着去教堂找找?”

她亲自带着南桥出了门,指着往东的街道:“那边是福维尔的里昂圣母院,往南走是cathedralesaint-jeanbaptiste,你可以都试试。”

说到名称的时候,她的速度很快,用的是法语。

南桥道谢后往前走了几步,再回头看时,那个姑娘还在门口,一面朝她笑,一面说着她听不懂的话。

可是哪怕听不懂,也似乎能够感知到话里的内容,大概是“祝你好运”或是“祝你的家人平平安安”。

她一面朝教堂的方向走,一面告诉自己:如果易嘉言可以平安无事,她这辈子都不需要什么好运气了,就让所有的好运气都降临在他的头上吧,让他长命百岁,让他健康无忧。

光是这样想着,都似乎有滚烫的热泪在眼眶里沸腾。

南桥找了很久很久,第一所教堂,第二所教堂,第三所教堂……里昂的教堂全是中世纪遗留下来的,也算是一笔辉煌的文化遗产了,换做平时,南桥一定会驻足欣赏,可是此时此刻她只恨哪里来这么多的教堂。

每一所教堂里都是暂时安置的人们,她每站在一所教堂的大门口,都会心急如焚地在人群里搜索易嘉言的身影,实在不行就放声大叫他的名字。

总会有无数人回过头来望着她,可是那些蓝色的灰色的绿色的眼睛里,总是没有她所熟悉的那双黑色眼睛。

那双眼睛总是蕴着浅浅的笑意,朝她微微笑着时,会有星芒盛放。

每一次满怀希望地踏进教堂,换来的都是更加失望沉重的打击。

直到她走到了街角的那所不算大的教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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