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长思不闪不避,冷汗直流也能酿出个笑:“是啊,我第一次进玄门读书,师父教的就是《诗经·小雅·棠棣》,‘棠棣之华,鄂不韡韡。凡今之人,莫如兄弟’,陛下学富五车,怎么会就不懂得,何为亲之又亲的兄弟呢?”
宋启迎脸色猝然变了。
“看看陛下是多么好的一位兄弟、一位叔父啊,”顾长思阴冷地笑,“用手段逼得长兄郁郁寡欢、心力交瘁而亡,逼得二哥战战兢兢,自杀以求赎罪,而作为你的侄子,我,如今被你踩在脚下,你的脸上是快活的神色,藏都藏不住啊。”
他顿了顿:“你哪怕再装一装呢?让那么多人走,是因为怕再晚一刻,那笑容就憋不住了吧?”
“顾淮,你放肆!!谁给你的胆子这么跟朕说话!你以为你是谁?你以为朕是谁!?”
“你比我清楚的多我是谁!”顾长思终于忍无可忍,咆哮出声,“我是谁,我不是囿于淮安王府的小小世子,我更不是拘于定北王府的闲散亲王,我是谁?长庆宫、明德宫,你不清楚我该是谁?!你若是真的不清楚,你就不会把我、把你自己逼到如斯境地!!!”
“我父亲死的时候你怕不怕?我娘亲死的时候你怕不怕?我还活着的时候你又怕不怕?当时我娘亲生下我的时候,你担心极了吧,怎么会呢?怎么会让你本要扳倒的、即将失宠的太子哥哥有了血脉、子嗣呢?!”
“朕没有!朕怕什么!?”宋启迎头又开始痛了起来,像是要裂开,他的表情也快要扭曲,“大皇兄的死是意外,他身体不好,劳劳碌碌生了心病,是他自己病重而死,与朕何关?!皇嫂也是,朕从来没有要放火烧了淮安王府,更从没有要逼她从悬崖上跳下!尸骨无存!!这与朕无关!朕怕什么!!!”
“你是没有动手!但哪件事情你没有推波助澜?!”顾长思质问道,“没有你的默许,淮安王府的事情会堆积成山,淮安当地官员与朝廷会对淮安事务不理不睬导致我父亲心力交瘁?没有你的授意,淮安王府会在我父亲尸骨尚未下葬时就遭了窃贼?你在找什么,真当我不知道?若不是你在找那件东西,我娘亲又怎么会坠崖身亡,这一切!和、你、一、点、关、系、没、有、吗?!”
宋启迎不可置信地望着他:“顾淮,你是真的铁了心要忤逆朕,要造朕的反。”
“是你心里脏,别看谁都脏!是你无缘无故撕毁我们的约法三章!!是你把我扣在这里!!!是你逼我的!!!”顾长思手上的镣铐哗哗作响,“你不就是在等着我回来吗?你不就是知道我绝对咽不下这口气吗?!我造反?老子造反用得着自己杀进皇城吗?!宋启迎,你自己掂量掂量,我们到底是谁造了谁的反!!!”
宋启迎眼瞳蓦地一缩:“那封遗诏……当真存在?”
“终于说实话了是吧。”顾长思眯了眯眼睛,“这么多年,我一直想问一个问题,其实那把火,加上所有的一切,比之我父亲,比之我母亲,你更想杀的人是我吧?”
“淮安王只是淮安王,你知道他善良,可你不知道我的性格,你拿不住我,看着我将这条血脉延续下去,你恨死我了,相比于我父亲母亲,你更想杀的人是我!让淮安王绝后!等到我父母百年之后,遗诏之事便再无人知晓,你永远高高在上,你永远是名正言顺的皇帝,这么多年听到我的消息,知道我还好好活在世上,你膈应坏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