悠游(2 / 2)
“没有人哪来的景?哪来的诗?”
“你是先生还是我是先生。退一步说,你是你,我是我,不要把你的想法加诸我身上。”
“可是,姐姐,我倒是很喜欢你说自己的事情,我想知道你喜欢的和不喜欢的,想知道你的感觉。”
“行吧。”周迟丢开笔,“我原谅你了。我们去吃好吃的。”
周迟见过一次沈将军。
那日早晨,周江澜忘带东西,周迟在院外等他。廊下寂静,唯有荷花伫立,锦鲤穿游。周迟穿过长廊,却见一男子,背对着她与人交谈,轻言慢语,似怕扰了小院的安静。
与那男子交谈的人发现了周迟,示意有旁人在,男子回身,原来是沈将军,一身青黑短袍,简朴素净。
“见过公主。”
周迟有些发愣,沈将军两鬓生出了白发,穿行在青丝之间,好似于秋风中久立后沾染的霜露。
“今日可安好?功课习得如何?”
周迟暗自忖度,是今日,而非近日。
“甚好,多谢您。”
“这便好。安心上学,末将先行告退。凡事不当之处,可尽管同内人开口。”
阶前绿意遍染,湿漉漉的苔痕闲闲印着小院主人的足迹。
“姐姐?”周迟赶来,微喘着气,“怎么了?”
周迟笑说:“没事,风有些大。”
周江澜送了周迟一只香囊。
香袋里面是玫瑰干花,锁在一只镂空银球里。银球上是六瓣太阳花纹路,周江澜在她的翠玉短剑上见过两次,给记住了。
周迟不明白他的意思:“我睡得很好。”
“姐姐,不是睡得好睡不好的事。”周江澜缠她,“你戴着,就像我时时刻刻在陪你,这不好吗?”
周迟收下了。
当晚入睡前,她拆开锁扣,拿出干花,又一一放回去,如此捣鼓了一阵,最后将其挂在床头,又嫌看不清那银球上的太阳花,翻身坐起,赤足下床,翻找可用之物。
周迟打开妆匣,一格格抽出,忽然滞住。
最底下放着李一尘送的胭脂,以及三封未拆的信。
两月前李一尘爱写信,周迟积了三天没回信,他便不再写。李一尘不理她,周迟倒落得清静。
周迟找到一条项链,合上盖子。
她鬼使神差抽出一封李一尘的信。
信笺上誊抄了一篇《桃夭》,竟像要娶她的意思。
李一尘当过她的师父。师父的字无疑十分好看,如孤鹤,如清风,清雅从容。周迟仿过师父的字,才明白,他下笔时,收尾极为锋利,与他这个人的形貌并不相符。
后来的事也如她所料。
那日前她回他八个字,食少事烦,焉能久乎,明明是讽刺,谁想那人竟当真自比孔明。
周迟敬重他,却不敢靠近他。
没人知道,她回信时,握着笔却一个字都写不出来,心里有多恐慌,仿佛她过去的思考和取舍毫无意义,只是在简单地重复呼吸的动作,对着一张白纸放空自己。
周迟回到床上,拆了珠链,把宝石搁在一边,将链条的两头小心地接在周江澜送的香囊上,穿过横梁打了个巧结。
这下就够长了。
她心满意足地枕着夜色,偶尔伸出指尖,拨转那银球,柔和的微光荡在虚空之中,一晃一晃。窗外没有月亮,只有细密的雨丝倾落,夜晚弥漫着连绵的水汽,能捕捉的只有那两道银光,它幽寂、冷冽,在指缝间轻飘飘的,来去自如,是这夜晚冷静的旁观者。
它悬而未落,如她胸口鼓荡的心跳。
周迟突然像一只受惊的小鹿,眨巴了一下眼睛,极小声地哭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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