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后。”这一庇护的动作令卫戕面色愈冷,他道,“王后何故忘了去年衾雪一事。”
“我怎么会忘记。”茯芍明白了卫戕的来意,“但雪妍是不同的,何况我已在她内丹里种下了禁制,恶念一起,不及付诸行动她就会死在我手里。”
“王后可听说过死侍。”卫戕面不改色,“当日衾雪等残敌,何尝不是抱着必死的决心。”
茯芍皱眉,没有说话了。
雪妍一惊,连忙从茯芍身后膝行而出。
她抱着茯芍的手摁在自己脖颈之上,操切求饶,“主人、主人,雪妍自遇主人,如孤雁得巢,这些日子恍若云端一般,主人对雪妍这样好,雪妍何必为了一群亡魂自毁前途,求主人垂怜,留雪妍在身旁伺候。”
茯芍无法反驳卫戕,但她好不容易为雪妍造了势,此时舍弃,之前的一切就都付诸东流,一众狐妖在淮溢的日子会更加艰难。
“你先回去。”她对梨花带雨的白狐道,“放心,你是我的侍女,我不会不要你。”
雪妍斜了眼一身寒气的卫戕,急忙提裙从侧门离开。
她走后,茯芍为殿内设下了隔音结界,游向了卫戕。
金玉般的蛇尾蜿蜒在后,随着她的靠近,那股致命的馨香拂过卫戕的面容,令他不自觉平和下来,眸中的厉色也消融了大半。
“王后,”白狐不在,卫戕对着茯芍自然没有杀气,那双漆黑的瞳中流露忧色,“斩草除根,除恶务尽。有衾雪做前车之鉴,您怎能再将玖偣王室留在身边。”
“将军,”茯芍抬手,抚上卫戕胸前的蛇首银甲,仰头看向他,“将军日日待在西郊大营,可知军中有多少狐妖?”
隔着冰冷的胸甲,卫戕并不能感知王后手指的感触,可当那只玉手触上铠甲的瞬间,他蛇瞳收束,不觉红了耳尖。
“大小军官三百余位,兵卒…不计其数。”胸前像是落了一片轻羽,他哑然别过头,不敢直视茯芍的双眸。
“那将军有没有发现,自衾雪一事爆出后,那些狐族军士们的处境不一样了。”
卫戕一怔,陡然明白了缘由。
这是他万想不到的原因。
“王后……”一时间,他竟难以开口,“这种小事自有纪检整顿,何劳您出手?”
茯芍摇头,头上的珠钗长簪在灵玉灯下折出熠熠宝光,晃得卫戕有些恍惚。
下一刻,那只莹润的手从他胸甲上撤离,他张了张口,终还是克制地定在原位未动。
茯芍侧身,双眸含忧,“我要的是淮溢的名声,要的是天下有能之士都憧憬淮溢、愿意投奔我们。”
淮溢实力强大,但因蛇王的种毒制度,许多大妖并不愿意来淮溢,陌奚不在乎,茯芍却在乎。
“将军,”她转身望向他,“因为是将军,我才将这些话诉之于口,你该明白我的心意。”
卫戕心跳如鼓,自己也察觉到了身体的异状。
即便他喜欢茯芍,这些反应也太过夸张。
雌蛇身上的香气已不是“好闻”二字所能概括,一丝一缕都在撩拨,令他痴醉欲狂。
“去了一趟人界,我才知道天外有天,蛇族的敌人远不止是其他妖。”茯芍眸色坚定,“就算雪妍真要害我,为了让淮溢中的狐妖能够尽心忠君、为了给淮溢博一个唯才是用的名声,我也要将她留在身边,让她成为王后最宠爱的侍女之一。”
卫戕垂眸,浓密的鸦色眼睫遮掩住他眸中的歉意和欲色。
他突然意识道,自己已两度误解了茯芍。
他看轻她了。
“殿下放心,卫戕在一日,便守淮溢一日。”卫戕抱拳躬身,“王后若是有意,我会联名几位将领一同上疏,奏请扩军。”
茯芍摆手,“王上热衷经商,我从前不以为然,如今方知,邦国、种族之间的厮杀和单打独斗不同,不是谁的修为高谁就一定能赢的。”
“攻打玖偣,军事一块已占用国中资源太久、太多了。既然王上决定接下来十年修生养息,我们就不要再大动干戈。”
她对卫戕道,“说这些只是请将军放心,我还不至于被一只小狐狸迷了眼,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我心里有数。将军不了解我,难道还不了解王上么,他怎么会允许卧榻之侧有危险伴存。”
这话正中要害。
即便茯芍现在是清醒的,卫戕也怕那狐妖媚上,引诱茯芍忘了初衷,但有陌奚在,这种事显然不会发生。
陌奚不是他那阴沉木讷的父亲,千年狐妖的媚术在他面前委实是班门弄斧。
卫戕彻底放心,同茯芍再三致歉。
“王后参政不过半年,已有长足长进。”卫戕打量着茯芍,“和从前不太一样了。”
茯芍羞赧,“出韶山以来,我确实太松懈了,连修行都抛之脑后。”
当有了人界这么一个劲敌横在眼前时,她被当头棒喝,陡然清醒。
她不再是韶山茯芍,被父亲护在坚硬的壳里;
她是大蛇了,有那么多小蛇仰仗着她,一切都和以前不一样了。
卫戕离开了王宫。
茯芍撤了结界,外面的妖不明真相,只知道卫戕气冲冲地来,沉默无言地走。他走之后,白狐依旧盛宠不衰,没有受到半点影响。
宫里宫外都掀起了轩然大波。
攻打玖偣时,卫戕的骁勇近乎偏执,早有流传,说上将军对狐妖有仇隙旧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