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会儿工夫,萧凰打水扫地忙里忙外,子夜洗了沾血的衣裳,晾在了中庭的衣索上。洗完才发觉萧凰少了两件衣裳穿,她忆起前世还给她缝了几身新衣,本想等徒儿凯旋回京就送给她,却是没来得及送出去。也不知过去二十年,还能不能找出来了。
于是她回到屋里,搬出床底下的嫁妆箱子——上辈子有什么宝贝的东西,她都往这个箱子里藏。打开箱盖子,顶头是女儿阿颜穿过的小衣裳,玩过弃了的弹丸、香包和泥娃娃……再往下翻翻,就是给萧凰缝制的那两件锦衣,搁置了二十年,仍是半新的。
她把两件衣裳收拾出来,衣带子拖动了箱底的杂物,“嚓”一声轻响,露出一角书页。
她好奇地偏过头,把箱底那本书拽了出来。
这一瞧,便呆住了。
……是一本《列女传》。
经不起岁月拖沓,纸已是残破泛黄了。
有一半还算平整,另一半却被水透过,皱皱巴巴的糊了墨字。
偏偏那被水透过的褶皱,写满了纸墨不配写下的记忆。
写满了午后的蝉鸣,写满了蟠桃儿上的唇印,写满了轻颤的玉簪、散乱的青丝,写满了她与她汗流浃背的喘息……
写满了——此心从情,此身从欲,此生从你。
子夜不知怎的失散了呼吸。
她原以为,容玉的记忆,就只是记忆而已。
可那样轰轰烈烈的过往,怎么可能没有半点回响。
那样撕心裂肺的爱,怎么可能不留一丝痕迹。
……
诚然,她比任何人都明白,过去的早已过去了,她不可能再做回容玉了。
可有那么一瞬间,就只是那么一瞬间……
一个大错特错的念头闪了过去。
可她很快想起车上所见,花不二心怀深处的、那件犬戎样式的合欢襟。
于是她平静又克制地,追上那一丝大错特错的念头,将之斩尽杀绝。
杀绝的一刹那。
只余无谓的心酸。
“水烧好啦,该沐浴了。”
萧凰迈进屋来。一进门,就看见小姑娘捧着个《列女传》,坐在床边红了眼眶。
她隐约明白了是怎么回事。
那一刻,比醋意更浓烈的,反倒是心疼。
她走近去,半蹲在她膝前:“子夜……”
看到萧凰走来,子夜并没有什么遮掩。时至今日,彼此间的挚爱,已足够笑对前世今生的任何瑕疵。
“没事的。”她抹去犯蠢的泪,笑叹道:“上辈子那些事儿,早都过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