轻轻敲在把手上的纤指却停住,绿竹睁开了眼,也不看她,望着远处的风景,道:
“不如来瞧一瞧,我写的字吧。”
“好。”
青萝如蒙大赦,还是先缓一缓,看看她的态度。
万一是巧合呢?
抱着侥幸的心理,青萝来到八仙桌前,宣纸上的墨迹已干,镇尺稳稳压在上下两端,以防它被风吹翻。
绿竹的书法柳骨颜筋,和她的人一样,刚柔并济,自成风骨。
青萝是想夸句好看的,可当她看到宣纸上的内容时,却无论如何也夸不出来。
宣纸上是一首诗,陆游的《赠猫》:
盐裹聘狸奴,常看戏座隅。
时时醉薄荷,夜夜占氍毹。
鼠穴功方列,鱼餐赏岂无。
仍当立名字,唤作小於菟。
青萝不懂诗词,但她看到了赠猫二字,知道狸奴是猫的意思,还有那句“时时醉薄荷”,是如此的扎眼。
炎热的夏季,竟有凉意涌上。
难怪让她来品字,原来是有另一层意思:
你问不出口,那我便替你来说吧。
“今儿个,教你最后一课。”绿竹语气悠悠,“薄荷草,根茎可刺激神经,对猫咪有着致命的吸引力,尤其是野猫,若闻到了便会蜂拥而至,异常兴奋,甚至癫狂。”
“你给皇后娘娘戴的香囊里,装的就是薄荷草碾成的香粉,对吗?”
“对。”
绿竹答得毫不犹豫。
真相如此直白的摊开,却是如此的令人难以接受。
青萝深吸一口气,忽然转过身来,红着眼眶蹲在绿竹面前,双手放在她的膝上,仰视着她的脸,盯着她的眼睛:
“你、你不是有心的,是今日才发现了薄荷草的药效,所以告诉我,对吗?”
绿竹的眼神隐晦难明,但是很快,又恢复为云淡风轻的神色,轻轻摇摇头:
“不对。”
青萝又深吸一口气,双手攥紧了她的裙面,以一种近乎哀求的语气:
“你和尚雪莹一样,都是怕以后被周贵妃清算,无奈之下,才为她做事,对不对?”
绿竹垂下眼帘,默然不答。
“对不对?对不对?”
青萝催问着她,急得泪珠在眼眶里打转。
“不对。”
她又轻轻摇摇头,再抬起双眸时,沉静如常:
“我和尚雪莹不一样。她有记挂的妹妹,可是我——不想有姐妹了。”
“不——不想——为何?”
“你是我的良心,有良心就会有软肋。想要在这宫里走下去,是不能有软肋的,所以我只能丢下良心,丢下你。”
“当初,当初是你和月人姐姐教我要做个好人,怎么我学好了,你反倒要变呢?”青萝强忍着泪,不让它落下来。
“哈,好人?”绿竹自嘲地笑,“我这一生,最后悔的,就是做个好人。若非要做那好人,月人姐姐怎会死?于少保若非要做那好人,又怎会被冤杀?时楠若非要做那好人,又岂会遭人诬陷而死?可见,好人是做不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