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一章 鸣叫(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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端木蓉苦笑:“你的身体,原就不适于习武,父皇为了有人辅佐于你,才叫了名师要我习武,哪知你却……”

他冷笑:“是么?到底是因为我不适于习武,还是因为想叫我困于南越一角才不让我习武?到如今我才明白你们的苦心!”

他的话从唇齿之间冷冷地发了出来,使端木蓉神色更为黯淡,让她明白,他已然执着入魔,任何对他的好,到了未了,不过是坏而已。

一想及此,我心中更惊,竟是感觉,此生所经历之事,最为凶险的,莫过于此时而已,所经历最险恶之人,莫过此人而已。

流沙月虽是心机深沉,但到底顾忌名声,可此人,却全不受伦理所制,使我全想不出,他的下一步将要做什么。

此时他虽是面容冷峻,举止却从容淡定,甚至将背部空门大开,对着夏侯烨,却似全没有对夏侯烨防范,我看得出,他并非故作姿态,却是自然而然如此,莫非他知道夏侯烨的情况,知道普仁寺之后发生的一切?

如果真是这样,我们这边便优势全无。

端木蓉道:“华弟,我知道你要什么,但那册东西,确实已经毁了。”

端木华一笑,却不理她,反倒向我们望了过来:“我不再需要那册了,临桑城内,可有比那好得多的,锦儿,到了那儿,我会替你重夺西夷江山,锦儿,你开心吗?”

我心底一阵恶寒,被他双眸灼灼地望着,却只得道:“当然开心。”

他脸上露了欢喜的神色,倒有了几分原本的神色,道:“锦儿,既如此,我们便上路吧。”

他没有望屋内其他人,连看都没看夏侯烨一下,仿佛他刚刚说的,只不过是再平常不过的邀请。

他越是如此,便越表明他的稳操胜算。

端木蓉却再也忍不住,道:“只怕你打算错了,东宫锦,再怎么样也是锦妃。”

话音刚落,她便飞身而起,软件抖得笔直,向端木华刺了过来,我听见了剑刃划破空气之声,嘶嘶作响,与此同时,夏侯烨也掌发身至,向端木华攻了过去,瞬时之时,屋内风动如雷,只看得见垂纱飘飞,衣带如风。

我看见端木华原是向我走过来的,却向我微微一笑,急速向后退出,在毫发之间躲过了夏侯烨与端木蓉的两路夹击,此刻,他的笑容尤在,耳边传来他如闲庭信步一般的话语:“锦儿,等我打发了这些无关人等,我再送你回家乡。”

烛影摇动之时,屋子里仿佛刮起了一阵狂风,柔软从我的脸上拂过,竟使我的脸被刮得生疼,我不由自主地举起了袖子,却感觉屋内灯光一暗,等得那灯光再亮之时,却看得清楚,夏侯烨捂了胸口倚着墙壁站着,脸色苍白,而端木蓉,却扶着他,嘴角口鼻有鲜血缓缓地流了出来。

不过瞬时之间而已,他们便已惨败。

我拔步向夏侯烨奔了过去,却被端木华拦住了,他用手指掠了掠鬓角的散发,向我微微一笑:“锦儿,我们走吧。”

我被他拉住了手臂,想要挣脱开来,手臂却被铁铸浇铸,动弹不得,我看见夏侯烨的眼里露出了死灰之色,端木蓉扶着他缓缓地滑倒,这一瞬间,我只觉得天地在我面前倏地崩塌:“你把他们怎么样了?”

我看见他的面孔离我越来越远,却渐渐变得模糊,只听见他道:“锦儿,为什么你这么容易改变心意?竟是一分一毫的机会都不愿意留给我?”

他身上黑色的大氅挡住了我的视线,使得夏侯烨的身影只留下了一角鬓发,黑如漆染,纹丝不动。

他怎么样?

这一次,他终要离我而去了吗?

屋内的帷纱缓缓地垂落,将室内的灯光遮得忽明忽暗,面前玄色袍子的滚金边灿灿而光,敞开的大氅之下,是麻色的囚服,他额前一缕缕漆发垂落,束发的丝带飘在他如刀削一般的面颊,面颊之上尚隐有受刑过的红痕……我期待看到的人被他完全遮挡,这样的人,这样的情形,唯一给我的感觉,只是遍体生寒。

他向我伸出了手,脸上有融融的笑意:“锦儿……”

我向后退去,背部挨到了冰冷的墙壁,眼前只有他黑色大氅的团花绣金里子,粗破的囚服,如黑云一般地遮挡……我要怎么才能看到夏侯烨的情形,要如何知道,他究竟怎样?

腰撞上了放于墙角的衣架子,再也无处可躲,他的手掌握住了我的手腕,却是暖意融融……我闻到了他身上传来的干草的味道,夹着些腐味与血腥,那是他身上囚室的味道,使我闻了,几欲作呕。

“救她,救她……”

绝望之间,我忽地听到了那熟悉的声音从墙角之处传来,虽是微弱,却惊天动地。

握住我的手腕一松,倏地,端木华已从我身旁退走,屋子里风声大作,烛光摇曳之间,我看得清楚,端木华已和一人交上了手,我看得见那人一袭青衣,脸有微髭。

是他?是他们?

他们终于逃脱了吗?

夏侯商和君辗玉,化身为王婆婆夫妇的前朝皇帝与皇后?

我心中涌起了狂喜,他们既来了,有了他们身边无敌于天下的七星护卫,我们终于有救了。

我看见君辗玉扶着夏侯烨站了起来,而他的右边,则是端木蓉。

可我也看清了夏侯烨脸上的惨青之色,以及王婆婆脸上的隐忧?

我倏地一惊,想起夏侯烨忽然的呼唤,原本,她是救了她的儿子就退走的吧?

因为,我没有听到院子里的打斗声……如果布置周详,她定会安排手下全面袭击,可我没听到声息……看来,他们只是偷袭而已,如果夏侯烨没有发出声音,那么,他们是不是悄无声息地退到了屋外?

我闻到了屋子里的香味,这种迷香,名叫暗消魂,味道极淡,若有若无,对付像端木华这样的高手,只能使他瞬时迷惑。

我的心渐渐地沉了下去,刚刚的狂喜变成了恐慌……他的那一声叫唤,重将他自己陷入困境。

他为何那么不理智?

“阿玉,带烨儿走!”夏侯商一边和端木华激斗,一边大声地道。

“好,商……”

君辗玉欲扶了夏侯烨退走,却听他低声道:“锦儿……”

窗子就在他们背后,半开半敞,院子寂寂,半轮明月从云层处露了出来……只要越过那窗子,便多了一分脱身的机会,而这机会,转瞬便逝。

我向他们奔跑过去,向他们挥手,道:“你们快走,别理我。”

她们把他向窗外扶了去……只要一纵身,他们便会消失在黑夜之中,可是,夏侯烨抓住了窗棂,回了头来,声音沉沉:“带阿锦走。”

我和他们只隔了一个方桌了,只要转过了那方桌,就能和他一起走了。

可此时,院子里忽然间又传来了哨声,倏忽东西,从南到北。

端木华哈哈一笑:“你们还走得了吗?今天当真是个好日子,竟能遇上两位九五之尊。”

我明白了原因:因是偷袭,他们用了那暗消魂,那迷香没什么味道,能使人不知不觉地瞬间迷昏,可时效短暂,那些院子里的守卫,怕是多清醒过来了吧,他们正以哨音传讯,不过须臾,这里便会如铜墙铁壁。

可此时,我却只觉人影一晃,等到我醒觉过来,只觉背后遭人一击,身子已如半空之中落在了窗棂之处,撞入一个温暖的怀抱,却是王婆婆,不,君辗玉的声音:“烨儿……”

我听得夏侯烨在背后道:“母后,我帮帮父皇,你带着她快走。”

哨声更急,从四面八方同时响起,我只觉两边胳膊被人拉着,腾空而起,跃出了窗棂,这一刻,我恨自己,为什么不会武功?

有暗影从四面八方聚拢,向我们袭来。只听端木蓉喘息两声,低声道:“太后娘娘,要不你先走,臣妾在此挡住他们……”

君辗玉却是将一物从怀里淘了出来,猛地丢在地上,倏时,夹了异香的浓烟忽起,我被她拉了向院墙奔去,只听得她冷冷地道:“烨儿既要我们带她走,自有烨儿的道理,烨儿,定能走得脱的……”

端木蓉采用了最直接的取舍……如果不是我,她们会走得更快。

可我从君辗玉的语气之中听出了隐隐的担忧,她当是最了解自己儿子的人吧?

刚奔出后门,就有一辆四面封闭的马车奔了过来,我看得清楚,是那名在乌峡出现过的男子,他一只手拉了缰绳,另一只手却用肩带挂于胸前,显然,他的手臂受伤了,即使在夜里,我也看见了他脖子上那烧伤的疤痕。

“老七,快走。”君辗玉道。

他是老七?

君辗玉身边最为出名的七侍卫首领,也是前朝鼎鼎大名的边关大将,他们都来了吗?

“皇上,他……”我忍不住喃喃开口,夜色之中,却看见君辗玉回头望了我一眼,全没有了王婆婆之时的慈蔼,却夹了冷利风雨,使我的话语咽在了喉咙里。

端木蓉道:“太后娘娘,皇上没事吧?”

她冷声道:“还是叫我君大娘吧,他应是没事。”

暗夜之中,我感觉她又望了我一眼,那一眼充满了责备和怨恼,那一眼使我什么话也说不出来,只跟着她们默默地上了马车。

马车里没有灯,却发着莹莹的光芒……车厢四壁,有拇指大的珠光镶嵌,我坐着的车内条凳散着微微的香气,竟是由檀香木制成,端木蓉原是见惯了富贵之物的,眼里也露出了惊讶之色。

车子在寂寂的暗夜中行驶,听得见车轮碌碌地滚动,外边却连虫子鸣叫之声都没有,晚风偶尔揭起了车帘,可隐约见得一窗清辉。

“再过三天,就是十五了吧?”君辗玉忽然问道。

“回禀……君大娘,是啊,今日十二。”端木蓉道。

君辗玉却仿佛没听见端木蓉的答话,反倒再一次问我:“东宫锦,你说呢?”

我愕然抬头,不明白她问这话的意思,只得点头应是。

我知道她此时,却是极不喜欢我的,因为我,夏侯烨三番两次落入陷阱之中,恐怕她连杀了我的心都有吧?

“可怜的皇儿。”她低声道,“她连知都不知道,你又何苦来?”

车厢内的珠光将她的面颊照得润泽如玉,漆染一般的黑发鬓角垂落,如果不是知道她是夏侯烨的母后,当真只以为她不过二八年华而已,只除了那双眼睛,变幻莫测,深若幽潭,不知为何,从她的身上,我感觉到了前所未有的压力,连话都没有办法问了出来。

车厢里虽有三个人坐着,却静得只听见厢外传来碌碌的车轮滚动之声,良久,端木蓉才道:“母……君大娘,皇上不知怎么样了?”

她眼里隐忧之色再显,我只感觉她投于我身上的视线冷得如冰一般:“拜她所赐。”

端木蓉愕然地望了望我,转头道:“锦妃也是不得已,皇上对她,到底情深意重。”

她的话更使得君辗玉目光更冷,良久,才叹了口气道:“也罢,只要皇上喜欢,我也理不了那么多了,我这个做娘的,到底亏欠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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