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9章(1 / 2)
裴池将手中抱着的孩子递到了辜七的怀里,声音低柔:“你抱着逗逗他……”
这大概就是有剪不断的血脉联系,孩子一到了辜七的怀中,就出奇的安静了下来,黑豆子一样的眼水汪汪的盯着她看。辜七的心刹那就柔软了下来,虽是挂着眼泪,却是又惊又喜的飞快抬眼看了一下裴池。
真是好轻好小,辜七从未有过这样的体验,此时自己满心满眼都叫这个孩子也占据了。在怀他的时候,辜七每一日都在想他会是什么模样,是更像裴池一些,还是更像自己一些。现在看来,小团子好像是更像裴池一些的,唇和眉眼真是像极了。分明现在还只是粉嘟嘟的一团奶气,可她就是这样觉得。
辜七不禁哼起了京城的童谣小调,她小时候不常在她娘慧灵郡主跟前,这些都还是康妈妈唱给她听的。前两个月,她想起了这遭,便又让康妈妈教了自己一回。也不是什么正规正经的曲,只是一些哼出来的小调,可叫人听了却是格外有韵味的。
辜七的声音很轻软,和调子极为相称,哼出了悠扬宁静的感觉。许也是小团子闹了一整宿,早就困了,听着这样的歌谣,便沉沉入睡了。他的小脑子直往辜七怀里深处钻,粉嘟嘟的嘴还在吧唧吧唧的吐泡泡。
真是可爱极了——
因着小团子的安静,辜七的哼唱也就慢慢停了下来,直至屋中完全安静了下来,静得只剩下彼此之间的呼吸声。
“叫……宵儿好不好?”裴池忽然开口。他微垂着眼眸,此刻的目光是落在辜七怀中抱着的孩子身上。
辜七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裴池这指着的是小团子的名字。昔日两人在一处的时候,也讨论过孩子的名,然而每每都是裴池觉得不好,总是说来日方长,这事需要好好斟酌。这斟酌来斟酌去,到团子出世还没有个正经名字。“是哪个字?”
“元宵的‘宵’。”
辜七听是这两个字,当即得脸上止不住的错愕,“怎么的是这字?”听着倒是让人觉得……很随意……
裴池的苦笑一闪而过,“图个吉庆而已。”他只言了这一语,并未再多做旁的解释。其实,这全是因为辜七总是小团子小团子的喊,也是因为……按照月份该是在新年至元宵节那几日有的这孩子。
旁的字再怎么锦绣繁华,都不如这个字来得有意义了。
而辜七缄默了一阵,也忽然意识到了这个“宵”字下头的意义。一时,她也不知道自己心中到底是什么滋味,五味陈杂得很。他先前那般郑重给小团子起名字,最后……却择了这个字。
宵,宵儿——
过了一阵,裴池从辜七手中接过了小团子,转身递给了候在一旁的奶娘。
辜七知道是因为自己刚才抬了一下手臂,他肯定是看见了,知道她抱得手酸了才会将团子接了过去。可辜七现在有些气恼他的眼尖,小团子被人抱走了,可是她还没看够……辜七心下一急,就已经迈开步子朝着那位抱着团子离开的奶娘追了过去。
可还未走出两步,就已经给裴池一把握手腕给拉住了。
“七七……”裴池望着她,低声问:“你什么时候走?”
辜七心中仿佛是被什么刺了一下,是了,她是要走的。再多看一眼,同少看一眼又有什么分别。她张了张口,发现自己的喉咙好像是被什么东西给噎住了,只剩下一双眼微含着波光水汽的看着他。
而裴池看着她的目光,便知道,她一定是会走的。谁都留不下来她,他不能,他们的孩子也不能。最最铁石心肠的人,是她辜七。就算是她心中不舍,她还是要走。裴池握着她的手腕,手上的力气不知觉的加重了许多。他看着她,忍不住咬着牙问:“你就一定要走吗?”
这话,辜七也曾问过自己好多遍。
一定要走吗?能不能不走。
可是,如今不是她想要走,而是她还怎么留下来?那些流言蜚语会要了她的命,也会毁了裴池的一切。她自己非但成了天下的笑谈,也连累了他。
如果事态能控制,就远远不会发展到这一步了。谣言才真是最可怕的利刃,是天下人口中化出的流矢,千千万万呼啸而来的时候,她只有给出一个交代了。虽则京中时报上有引导风向的佚名文章,可似乎天下人要的并不一定是真相。沈都督和韶王才好似更具谈资,天下悠悠众口难堵。
辜七之前如何点头,现在也如何朝裴池点头,神色肯定:“殿下让我走吧。”
这两日的功夫,裴池也想透了,想明白了她为什么要走。他看着辜七,眸底的愤怒和悲痛交替,她终归还是不信了。要不然……不会这般。
再关着她又有什么用?
其实,依照他此刻的心意,大可一辈子关着她,可是……
“走吧——”裴池到底还是松了口。他收回了目光,从辜七身旁错身而过,可最终……还是停了下来。
“等你哪一日想回来了……我和宵儿都在。”
说完这话,他就真的走了。
辜七心里头也是难受极了,可这是她做的决定,便是再痛苦也不想后悔。大约做决断的时候,都是难熬的。她深吸了两口气,眼泪没掉下来。这几日,她哭了好多回,就是刚才还在哭,现在却反而像是身子当中的水都被耗干了。
拂玉从外头进来,刚才她见韶王殿下那般难看的神色,便知道事情没有转机。此刻她见了自家小姐心神俱伤的模样,也是倒抽了凉气,红着眼道:“小姐同王爷两个人为什么要这么相互折磨?明明……明明……”
在辜七心中,爱都是有分量的,就好像上一世……沈括大约也是有那么几分喜欢她的。可后来呢,同他更为看重的权势相比,对她的喜欢便不值什么了。
裴池大概也是爱她的,可若是将自己跟江山比呢……
辜七不敢想,这是他筹谋了许多年的东西,就好比是沈括一直追寻的权势。她的存在威胁到了沈括的权势,所以,他看着她死而无动于衷。如果她的存在,阻碍了裴池得江山呢?
他会为了她……不要江山吗?
——
到了翌日清早,辜七便已经收拾好东西了。她走很急,仿佛多留一刻都是从内到外的煎熬。
这些日子被关着,只有拂玉一个丫鬟在她这,也唯有拂玉知道她就要走了。“小姐,带奴婢一起走吧。”拂玉也是整宿没睡的,只等看见辜七从屋子当中出来,便直接迎了上前,扑通一声跪了下去。她身上背着包裹,就挡在台阶前,神色很坚决。
辜七摇了摇头,“你不必跟着我走。”
拂玉跪着上前抱着辜七的腿,“外头世道乱,还是叫奴婢跟着小姐一道去吧。奴婢打小就是伺候小姐的,奴婢也离不开小姐。”她的的眼泪珠子跟断了线一般,说的都是真心话。
辜七是知道她跟方杭的事,也想成全了他们。所以,拂玉不能跟着她走,她们又各自不同的人生,总不能一直在一起。“你留在府里,替我好好照顾宵儿……”
说到她的小团子,辜七的声音也有些颤抖。她抬头看了一下远处,这时候天还未大亮,灰蒙蒙的一片,“替我好好照顾宵儿。”说完,她便将身后斗篷的风帽盖在了自己头上,将整个人都掩在里头。
府里悄无声息,好似除了此刻送她出去的人之外,整个韶王府都空了。府中各处还悬挂着白幡和素灯笼,入眼都是白森森的一片,他终归还是依照着她的话,什么都没拆下来。
在世人眼中,韶王妃死了,死于难产。
那些因着她跟沈括的恩怨而起的那些谣言,终于可以消散了。
辜七迈出府门,好似扣在身上的枷锁一下子松了下来。因着那些谣言,她在这儿好似每一日都是罪恶的。现在好了,她都还清楚了,再不用背着那样的污名站在他的身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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