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解药(1 / 2)
长安月,满江影。
秦无衣坐在曲江池边,投下的石子在池面荡起涟漪,模糊了秦无衣倒影在水面寂寥的身影,等水面如镜时,秦无衣看到从身后走来的聂牧谣。
原想留下聂牧谣与羽生白哉独处,两人这么多年咫尺天涯,聂牧谣记起过往,两人定会有很多话一述离别之苦,所以秦无衣独自一人来带江边。
秦无衣以为自己经历过这么多事,早已将心练成磐石,可但手被聂牧谣牵住,头就枕在自己肩头时,内心犹如万年恒古不化的寒冰瞬间四处溶淌。
记得小时候,自己就是这样牵着她,那时的聂牧谣胆子还小,遇事总会牵着他衣角怯生生躲在自己身后,秦无衣每次总会挺起稚嫩的胸膛,即便遍体鳞伤也不会让身后的聂牧谣有半点闪失。
事后聂牧谣会为他包扎伤口,久而久之变成了习惯,只是长大之后,聂牧谣口中多了一份埋怨,一边心痛不已为其清理伤口一边数落。
“哥。”聂牧谣唤了一声。
“嗯。”秦无衣突然有些不知所措,这一声称呼他等了太久,突然再听到时心头一暖,却不知道该说什么。
“当年我奉命率人灭杀宁家满门,出发前与我一同前去的人都得到密令,事成之后将我就地处决。”聂牧谣将秦无衣的胳臂挽紧,这是她自小的习惯,这样会让她感觉到踏实和安全,“剿杀我的密令是哥下达的吧。”
“嗯。”秦无衣点头。
“你事先就知道我会去宁家。”聂牧谣偏头看向依在池边唐槐的羽生白哉,“这么说,密杀我的事你也有份?”
“不关我的事,一切都是他的安排,白哉只是依计行事。”羽生白哉极力推脱。
秦无衣转头白了他一眼,有一种被出卖的感觉,哭笑不得道:“你还真是重情重义啊。”
“你答应过我,无论任何事都不会对我有所隐瞒。”聂牧谣目不转睛盯着羽生白哉。
“白哉一直以为你只是一名寻常女子,当然,你比其他女子要特别,但没想到你背景会如此复杂,当时除了你的名字之外,白哉对你一无所知,何况你身边还有一个险些让我送了命的哥。”羽生白哉摊摊手无可奈何道,“我伤势好以后,大使让我密赴宁家尽一切可能救人,出发前他找上我,告之若想要与你双宿双栖,唯一的办法就是先杀了你。”
“你知道的,只有死人才能离开。”秦无衣叹息一声道,“派你去探白哉的底细,你非但没有完成任务,反而对其动了情,若不是白哉身份特殊,他恐怕早就客死异乡,但你违命之罪难容,我迫不得已只能下来铲除。”
“动手的是谁?”聂牧谣好奇问道,“刺伤我那一剑为尽全力,虽透胸口却不伤心脉,显然是出剑时手下留了力。”
“云染。”
“原来是她。”聂牧谣会心一笑,追问道,“云染现在身在何处?我与她虽无血脉却情同姐妹,一晃多年我真想见见她。”
羽生白哉:“她得知你还活着,与你一样开心高兴。”
聂牧谣疑惑:“你怎会认识云染?”
“我亲自送她去的渡口。”羽生白哉看聂牧谣的眼神永远充满柔情,“她此刻正在东渡的船上。”
“你也准备准备,如若我没推测错,再过几日妖案便会水落石出,等尘埃落定你便随白哉回他故里。”
“你呢?”聂牧谣不舍。
“你我兄妹都做错了同一件事,不过你比我要幸运,我还能为你弥补,而我的错却无法更改。”秦无衣疼惜抚摸聂牧谣长发,“妖案虽然快要结束,但我的事还没有。”
“哥不走,牧谣也不会走。”聂牧谣神色坚毅。
“你心有所属,无论去到何处都一样,但我记挂之人在中土,人走了心却留下,与其终日牵肠挂肚还不如留下。”
“她不在了。”聂牧谣小心翼翼,生怕触碰到秦无衣内心的伤痛。
“情还在。”
“不,那不是情,那只是你的亏欠而已。”聂牧谣声音透着哀求,“无论你做什么都无法去弥补的亏欠,你留下只是为了惩罚自己,如果她泉下有知,绝对不会希望见到你这样。”
秦无衣神情惨然:“你根本不知道我做了什么。”
“是的,我不知道,从宁家的事后我便不知你经历了什么,想必你也没打算告诉我,但我知道此次你变了很多,不是源于过去的经历,而是你身边的人。”聂牧谣一针见血道,“洛雪在潜移默化改变你,我可以为白哉放弃一切,为什么你就不能和我一样,远离是非重新开始呢?”
“我杀了她爹娘!”
“洛雪爹娘是被妖物所害,我与白哉都能作证。”
“数千余名同袍手足在一夜之间死于他夫妻二人之手,我可以放他们一条生路,可却忘不了这笔血仇。”秦无衣直言不讳,“不错,我确对洛雪有过动心,如果说之前尚有丁点可能,但现在没有了。”
“哥……”
“你还认我这个哥就无须多言,无衣主意已决。”秦无衣打断聂牧谣,又后悔自己声音太过严苛,柔和了些说道,“白哉性情敦厚忠信,为人磊落无垢,将你托负于他我便再了无牵挂,至于我的事,你不用管也管不了。”
羽生白哉并未劝说秦无衣,作为朋友他尊重秦无衣的决定:“洛雪怎么办?”
“带她一起走。”秦无衣起身声音决绝。
“你我自幼相依为命,妖案牵连到李唐皇室,你应该比谁都清楚,她为维系皇室脸面会做什么事,你独自留在中土,牧谣即便去了东瀛又如何能安心。”
聂牧谣一把拉住秦无衣,怀中麟嘉刀掉落在地,陷入池边泥泞之中。
“我现在对你所说,是以兄长身份,别逼我用麟嘉刀。”
“别人怕你,我可不怕,你用麟嘉刀试试,且不说你擅自封铸此刀,你早就放弃了这把刀,又有何颜面以刀相命。”聂牧谣咄咄逼人道,“再说是你安排让我假死瞒天过海,站在你面前的是洛雪并非九婴,牧谣再不会遵从这把刀的号令。”
“麟嘉刀下敢对我这样说话的恐怕也只有你了。”秦无衣无力叹息一声,不管聂牧谣有没有失忆,她永远是自己最没有办法的那人。“若换作他人……”
秦无衣忽然停声,目不转睛盯着泥泞中的麟嘉刀,那是一处积水的水洼,刀滴落下去时陷出一道凹痕,水洼地里的积水沿着凹槽缓缓流淌到旁边的溪流,然后注入曲江池中。
“说啊,继续往下说啊。”聂牧谣拉着秦无衣胳臂任性妄为,“若换作他人怎样?难不成……”
“牧谣!”羽生白哉示意她不要说话,与秦无衣相识这么多年,羽生白哉很清楚这样的神色出现在秦无衣脸上时意味着什么。
“八水相通,八水相通……”秦无衣目不转睛注视面前蜿蜒流淌的溪水,嘴里一直喃喃自语。
羽生白哉:“你想到什么?”
“龙眼一事恐怕另有隐情。”秦无衣眉头紧皱道,“目前已知涉及龙眼的人有李显、韦玄贞和国师蓬锦,但在三人却有各自不同的目的和动机。”
“这三人虽不是主谋,但贯穿龙眼一案的始末,怎会有不同的动机?”聂牧谣不解。
“首先是李显,他知晓龙眼一事,可仅限于是知道而已,他的目的最为简单,误以为只要能在龙眼作法镇妖便可平息妖案,当然,除此之外李显也有过借妖案削弱武则天权势的企图。”秦无衣冷静说道,“但具体如何实施李显并未参与,而是全权交托给了韦玄贞。”
羽生白哉:“韦玄贞目的也与李显一样啊,想借妖案让其从太后手中夺权。”
“韦玄贞和李显不同,他比李显更富有野心,李显顶多只想让武则天规政,而韦玄贞看的远比李显要通透,武则天一日不除,李显就永无君临天下的可能。”秦无衣摇头继续说道,“所以韦玄贞并不希望妖案平息,至少在武则天没有被搬倒前,妖案越多反而对韦玄贞越有利,这一点从韦玄贞偷偷撕毁蓬锦留下用来镇妖的符咒就不难看出。”
“你是说韦玄贞是打算除掉太后?!”羽生白哉骤然一惊,“难怪他会从赫勒墩手中密购畔茶佉花粉,他此举是想毒害太后。”
“我们之前就是这样推断,但事实上错就错在这里。”秦无衣斩钉切铁道。
↑返回顶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