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他这个角度,只能看见少女乌黑的发顶,看不清她清晰的面容,却能感觉到腰间手指的停顿。
察觉到她的动作之后,裴景琛的脊背僵直,心脏一声声跳得飞快,似乎下一秒就要蹦出胸膛,连带着呼吸也更重。
玉佩的细绳穿过腰带,在少女灵巧的手指下翻飞不断,终于打了最后一个结。
目光落在青年腰间系好的玉佩上,秦姝意心满意足地松了口气,现在看这玉佩的眼神也愈发欣赏。
都说是人靠衣裳马靠鞍,可这话放在裴景琛身上却并不适用,他这样的姿容,就算是穿上破破烂烂的乞丐服,也照样别有气势。
譬如这枚茶花玉佩,无论是做工,还是质地款式都是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首饰,扔在地上也不见得会有人去捡。可是如今戴在他身上,反而显得清贵了起来。
正在她沉浸在欣赏这枚玉佩的时候,却突然觉得头发上被人放了个东西,她连忙伸手去拿,却正好撞到另一只手。
两个人的手碰在一起,原本微凉的温度也渐渐升高。
“别动,还没戴好呢。”头顶上传来熟悉的悦耳嗓音,眨眼间的功夫,他又笑道:“好了。”
秦姝意抬起头,正对上他含笑的双眸。
裴景琛变戏法般的从身后掏出一张铜镜,不大,却正好能映出人的面容。
“快看看。”他又轻声补充道:“和茶花佩是一对的。”
秦姝意看着铜镜里的那张脸。
如他所言,确实在绸缎般的乌发上发现了一支淡粉色的桃花簪,做工并不精细,但簪头上的那朵桃花却刻的精细,栩栩如生。
不知为何,她的心脏彷佛漏跳一拍。
然而这奇异的氛围还没维持一秒,她又看到青年举着铜镜的右胳膊,分明稳得很,连支撑不住、颤抖的动作都不曾有。
偏偏裴景琛自己还全然不觉,胳膊举得更高了些,坦然接受着这姑娘停在他身上打量的目光。
那样子分明像极了开屏的孔雀。
下一秒,秦姝意笑着开口:“世子的伤好得挺快。”
不妙!这姑娘分明还笑着,可裴景琛硬是被激出一身鸡皮疙瘩,连忙将铜镜放在身后的桌子上。
他倒吸一口凉气,揉着自己的右肩膀,一脸委屈地看着她,“这,我这......”
秦姝意学着他的样子,挑了挑眉,竟也将这人桀骜乖张的模样学到了两分神似。
“哦?世子你似乎忘了上次伤到的是左肩。”
说罢耸了耸肩,转身离开了房间。
裴景琛留在原地,哭笑不得,眸中闪过一丝无奈。
以前总想着让她对着自己时,能娇纵些、跋扈些,可是今日期盼已久的事情真的发生了,他还难免有些恍然,心中生出些不真实的感觉。
房间临窗,还开着门,各种嘈杂的声音涌到耳中。
这一切都是真的,裴景琛想。
秦姝意走了一半又折返回来,果然见到顿在原地的青年,窈窕的身影出现在门口,随意地倚着身后的栏杆,啧了一声。
“你还去不去啦?”
裴景琛被她这清脆的声音猛地拉回现实,整个人背对着身后的无穷夜色,屋中的烛光照亮他俊美的面庞,眉眼飞扬,意气风发。
他笑道:“当然要去!”
两人一前一后下了楼,客栈中却是冷清的很,连客栈老板都出了门,二人不约而同地对这花巳节更好奇。
空荡荡的大堂中只坐着个肩搭白汗巾的小厮,听到楼梯处传来的咯吱声,连头都懒得回,只随口恭贺道:“本店亥时三刻打烊,您二位莫要回晚了。”
“我们记下了。”传来青年含笑的声音。
这声音倒是低沉悦耳,听着年纪不大,想到今天办理入住的客人,小厮脑海中猝然闪过一个人影,忙吐出嘴里的瓜子壳。
只看见了两个背影,左边那个正是今天中午上楼的公子哥。掌柜的临走前特意叮嘱过,二楼住着个贵人,需得提起十二分精神来伺候,不可慢待。
可是右边那个?小厮回想着今天见过的人,笃定自己从未见过一个女子,且那姑娘的背影纤瘦窈窕,远远一望便知是个佳人,他怎么会没印象呢?
“咳咳。”这样想着,才发觉自己看的入迷,竟将没吐干净的瓜子皮咽了下去,登时一噎,连忙重重地锤着自己的胸口。
然则那壳早已下了肚,现在是想吐也吐不出来,只好自顾自倒杯水喝下去润润喉咙,艰难地将一杯水喝完,才恍然想起一件事。
掌柜的同他提了一嘴,说是二楼那位贵公子有些怪癖,听说是好男风,有断袖之癖。
小厮鬼使神差地转头往门口的方向去看,嘴里“啧啧”两声,叹了一口气。
人家这分明是一对才子佳人,掌柜的怎么这也能看错?
——
街上人流如潮,四面是高悬的花灯,俱是当下时节开的正盛的图案,桃花,兰花,山茶,还有那小簇的雪白杏花,朵朵分明、栩栩如生。
花灯炫目,仰面即是无边夜色,热闹的人群,这些熟悉的事物拼合在一起,构成了眼前喧哗不已、却让人不自觉地想要融入其中的图景。
秦姝意脑海中骤然联想起今岁在临安过的上元节。
也是和身边的人。
二人并肩走着,显然并无什么目的地,只是顺着人流往西走。
秦姝意不问,裴景琛也就没提城西的那条永定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