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又问:“是不是项黎嵘投靠夫人了?”
顾淮安知道她不是个笨的,点点头,又纠正道:“投靠了王家。”
不过也差不多,王氏和王家都盼着自己死。
谁知道姜若在听说这句话之后,脸上表情如同打翻颜料瓶一般飞速变化着。她古怪地看向世子爷,又低头装作去捡鹅卵石,接着又看了男人一眼。
在几次之后,顾淮安忍住跳动的眉心,“有什么话直接说出来。”
姜若凑过去,犹豫再三之后还是问了出来,“这次的事,不会是表姑娘配合夫人的吧。”
她怕世子爷是自己为了报复在挑拨离间,急急忙忙说出自己的依据,“奴婢是表姑娘绑在一起的,发生这样的事情,奴婢就算想让自己镇定,可双腿都在发抖,害怕就这样没了。但是表姑娘……”
她不知道怎么形容自己的感觉,在这里顿住,憋出来一句,“就像是一早就知道些什么,她全程都格外冷静。我们一开始待的小屋子很久没有人打扫过,稍微不注意,身上就沾满灰尘,可表姑娘从头到尾身上都干干净净。甚至在我们被挟持到木板的另一端时,黑衣人是将她扶上去的。”
当时她被人拽着丢上木板时,正好瞧见了黑衣人扶唐昆月上木板这一幕。她没有往深处想,只以为自己不过是诱饵的添头,死了就死了没有人在意。表姑娘作为最大的诱饵,自然要好好对待。
可现在回想起来,怎么都觉得事情透着古怪。表姑娘是世子爷的嫡亲表妹,项黎嵘既然和世子爷之间有着血海深仇,还能对仇人的嫡亲表妹如此照顾?
不过这么胡乱揣测人也不好,她又补充道:“这也是奴婢胡乱猜猜,毕竟按照表姑娘的立场,她没有任何理由会站在夫人那一边。这对唐家也没有好处,甚至坏处更多,她再怎么样也不会不顾唐家的利益。”
唐家出过帝师,唐大人这一辈却很是平庸。虽说唐家少爷颇有才名,但到底还没有能独当一面,需要人扶持。世子爷出了事,安王只能将爵位交给夫人的嫡子顾成远,这对唐家有什么好处?
这就是她到现在还没有想明白的东西。
顾淮安没想到她自己一个人就琢磨出这么多东西,诧异地看向她,眸光不明。
姜若原本以为他会反驳自己,最起码会解释一声,这件事是同表姑娘没什么关系,谁知道等来的却是男人突然的沉默。
她下意识望过去,就对上男人深黑色的眼睛。莫名她就读懂了世子爷想要说的话,惊讶地张开嘴,“不应该吧。”
顾淮安盯着柴火,毕竟牵扯到旁人,就解释道:“她应当不是故意的,只是想证明她在我心中的地位是独一无二的,所以求宫里的人帮忙做了这个局。”
“宫里的六皇子?”姜若反应很快。
顾淮安“嗯”了一声。
姜若简直不知道自己应该说什么才好。王家谁不盼着世子爷出事,但凡能多思考一点,就会知道王家的人掺和进这件事中,局面就会不受控制。
这些情情爱爱当真会比性命重要?比家族前程重要?就算最后证明世子爷确实对她存在感情,又能怎么样呢?
三番两次因为表姑娘卷入到是非当中,这次更是差点丢了性命,她气得眼眶红了。如果不是还有所顾忌,指不定她现在就已经骂起来了。
顾淮安没听见她说话,回过头来看她。
篝火旁边,小姑娘抱紧自己的身躯蜷缩成一团,火光跳跃在巴掌大莹白的脸上,眼眶里是可疑的晶莹。
他头一次不知道说什么才好。于这件事,他确实存着亏欠。
柴火旁边,传来栗子软糯的香气。他拿起一根树枝在旁边划拉,挑选出那些破口处已经发卷的栗子,放到姜若旁边,“先吃些东西,等到了城镇,买些你喜欢的东西,算是压压惊。”
他做好了姜若提出要求的准备,给出补偿。
谁知道姜若听说之后,眼泪往回缩了缩,极为诚恳地提醒道:“可是世子爷,我们没有银子。”
掉下江里之后,两个人漂流了这么长时间,身上东西早就被冲的一干二净,就剩下身上穿着的破破烂烂的衣裳。
或许是出了京城,两个人在这不知名的地方勉强算得上相依为命,严格的尊卑被削减掉。她的胆子跟着大了很多,提醒道:“而且,你还记得吗,先前你还在奴婢这里拿了银花生。”
顾淮安:“……嗯,是有这么一回事。”
她看见男人不像是生气的样子,又补充说:“上次,表姑娘打了我一巴掌,你也说要给奴婢补偿来着。”
说完之后,她就看向男人不说话。可脸上的表情很是一言难尽,却又碍于威严不敢直接说出来。
顾淮安倏得笑了出来。
他突然伸手,五指将女子的脸完全盖住揉了揉,触感极好。
姜若往后面躲,嘀咕着:“就算被说中了心思,也不能堵嘴。”她也没有说错,世子爷确实有些像在画大饼。
“好像是很多东西都没给。”顾淮安笑了出来,“那若是我带你出去,你又该给我什么?”
他很少有笑得这么舒心的时候,凌厉冷淡的眉眼全都舒展开,如因春风吹过青草地,恣意又张扬。身后是奔腾着的江水,风吹过他用根树枝随意挽起又掉落下来的发丝,落拓不羁,同她曾经见过的任何样子都不同。
姜若愣住了,没能回得过神。
顾淮安以为是她是不舍得,他知道自己的这个小丫鬟对钱财方面在意得紧,沉沉笑着:“不如就两两相抵吧。”
小姑娘还是没说话,濡湿的眼盯着他看,头发乱糟糟的,样子瞧着可怜,确实这段时间她身上也没发生过什么好事。
姜若醒过神,低头就看见男子拉着她的手,将一串小紫檀木佛珠带在她手上。
佛珠太长,在她手上绕了三圈才刚刚合适。深色的佛珠挂在纤细莹白的手腕上,诡异地和谐着。
顾淮安检查一遍之后,才松开手,“这就算是之前欠你的利息吧。”
没有人比姜若更知道这串佛珠的价值,先太后专门替世子爷求来的,世子爷几乎不离身。当初她第一次听松院,跪在地上将佛珠一颗颗找到,最后一刻佛珠被世子爷亲自塞到她的手上。
而现在这串佛珠就挂在自己手上。
她的嘴角不可抑制地上扬着,又觉得要是太过高兴就显得自己过于迷恋金钱,就低头装作吃栗子。
经过一段时间,栗子的温度也开始慢慢往下降,拿在手上也不烫手。她慢慢剥开,自己吃一颗,给世子爷也递一颗。
两人慢慢分着食物,谈论明日该做些什么,再喝了些煮沸后放冷却的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