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内之事,二公子不必道谢。”
哪怕他没叫驸马,谢洵依旧面色平静,点头道:“改日朝上再叙,今夜天色已晚,殿下醉酒身子不适,臣先带她回家。”
他语调波澜不惊,一如既往的淡漠,但那句“回家”却还深深扎在了祁庭心里。
祁庭本以为自己和元妤仪青梅竹马,其中情谊绝非旁人可比,可她却已然有了正经的夫君。
今日在宴上,他委婉提至此事,她只道与驸马举案齐眉,俨然一幅心满意足。
祁庭想到景和帝悄悄告诉他的事,暗自握拳,冷声开口。
“二公子出自陈郡谢氏,生在钟鸣鼎食之家,难免有几分傲气,但公主也绝非孑然,公子既已尚公主,更该尊重殿下,否则安国公府并不介意多个敌人。”
说罢,祁庭右手按上腰间佩剑,铿然一声,剑刃出鞘。
谢洵眸光愈发幽深,唇角勾起一抹僵硬的弧度,瞥了一眼怀里的人。
她酒量不佳,如今醉的迷糊,两腮通红,原本将人搂过来已有几分安心。
听了祁庭的话反而多了几分冷嗤,倒没想到,她对这位竹马这般信赖,如今人已经主动替她撑腰来了。
嫁给他,她就这样委屈?
一时一刻都等不及吗,上一秒还说要与自己做夫妻,下一秒就去接自己打了胜仗的威风竹马。
谢洵只觉得心中愈发堵塞,偏偏人还睡着,他问不了,也问不出来。
这样的质疑,倒显得他像个怨妇。
“谢某与殿下夫妻之间的些微琐事,不劳将军费心,公主是我的妻子,我也从未将公主视为敌人,自不会将公主丢弃不顾。”
“妻子”二字被谢洵咬得极重,那张脸上却没什么大表情,只有那双眼在宫灯下折射着幽幽的光芒。
说罢,青年将站不稳的姑娘打横抱起,左胳膊揽住元妤仪的肩膀,右臂搂住她腿弯,转身离开。
祁庭闭了闭眼,咬紧后槽牙,将这一切忍下。
马车停在琼正门外,夹杂着寒意的夜风迎面吹过来,卷起少女垂下的裙角。
似乎是觉得有些冷,少女下意识地往最近的热源靠,脑袋正缩在青年怀中,贴着他单薄的胸膛。
谢洵许久未曾见她,更别提和她这般亲近,那股幽香疯狂游走于他的鼻端,他虚扶住少女腰间的手更紧了些。
回到公主府,锦莺和叶嬷嬷到底是有些不放心,还在门口等着。
如今见人回来,连忙跟着冷脸的驸马往内院走,将人放在榻上时,元妤仪的胳膊还挂在他脖颈间,没有要松开的趋势。
谢洵抬手将她的胳膊拂下,她呓语两句,青年皱眉凑过去,隐约听到,
“祁三,你这次带的酒也忒辣了些……”
坐正身子,年轻郎君的脸上仿佛挂了一层霜,她也知道今夜的酒烈,可现在后悔了又有什么用?
喝的不省人事,却还记挂着那位祁小将军。
青年的呼吸粗重了些,勉强平复心绪,本着不与醉鬼计较的心理,向后挪了挪身子。
察觉到他的动作,昏睡的元妤仪毫不犹豫地伸手拉住他的衣角,往下拽了拽。
谢洵眸光一顿,转过身低头看向她,粉面含春,远山眉微蹙,端的是明艳无双。
元妤仪沉重的眼皮阖着,鼻端却闻到一股浅淡的白檀香,这味道很熟悉,她身边也只有一人身上带此香。
这样平和安稳的香味留在身边,才让她生出一丝安全感来。
迷蒙之间,她的脑海中又萦绕着祁庭略带责备的话,“阿妤,你这次实在是太莽撞了,无论如何都不该拿自己的终身大事去赌。 ”
祁庭的话和今夜灌进肚子的烈酒混杂,元妤仪眉间郁气久久不散,难受的紧,额角太阳穴酸胀。
她语调压低,不自觉带了几分纠结的委屈,“头痛,胃也痛,好难受……”
那抹白檀香若隐若现,似乎近了些,驱散她胃里翻滚着的酒劲,意识终于有半分清醒。
屋中只有他们两个人,谢洵自然没错过她的抱怨,轻叹一口气,最后还是重新坐回床边,将她温热的手重新放回寝被旁。
谢洵莫名想起今日卫疏同他提的法子,把靖阳公主当妹妹养,要对她好,关怀她。
元妤仪还在强忍着不适,额头鼻尖滑出几滴细腻的汗珠,烈酒入喉,将她烫的如坠烈火。
青年垂眸,纤长浓密的睫毛映在烛光下,投下一排模糊的影,他捞起泡在银盆里的凉帕,替榻上不安的少女擦去额上汗珠。
昏着的元妤仪只觉得有凉意浇灭辛辣酒劲,喟叹一声,姿态轻松,由着那凉爽的帕子覆在面上,甚至主动仰着白玉般的脖颈靠近。
谢洵知道她是个醉鬼。
且她的酒品实在不怎么好。
譬如去岁冬末在长庆宫,她喝醉了酒面色通红挂在他身上,霸道蛮横;
又譬如此刻,在所有人眼里那个雷厉风行的公主殿下,像只倦怠的小猫,娇气又黏人。
除了病重的母亲,谢洵从未这样细心伺候过旁人,虽知道她喝醉酒便不记事,但谢洵还是鬼使神差地放轻了替她擦脸的力道。
冷情的郎君语调略有起伏,夹杂着几丝不悦,“殿下既知道那是烈酒,便不该喝那么多。”
元妤仪的耳廓动了动,意识模糊地顺着他的话反驳,“我就喝了……嗝,三杯。”
她一面说,一面伸手指比划,三根纤纤如玉的手指在青年面前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