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洵眼底依旧带着冷意,转身拧帕子时沉声不满道:“外人的酒自然比府里的香。”
他们成婚当日饮合卺酒时,也没见元妤仪这般好奇,那合卺酒味道甘醇,且不醉人,她又不稀罕喝了。
可祁庭从北疆带过来的酒,她就偏要尝个鲜。
那竹马将军送的就全是好的吗?
这样想着,谢洵眉峰皱起,拧帕子时格外用力,一串水珠啪嗒啪嗒掉在银盆里。
这样清脆的啪嗒声响也提醒了谢二公子,面色冷静,定睛看向手中的帕子。
他刚才又没控制好自己的情绪。
再回头时,拔步床上的少女已经踏实地睡了过去,长睫微垂,面相乖巧。
谢洵心中叹了口气,或许自己已经进入到了兄长的角色中,哪家的哥哥见到妹妹同别的男子拉拉扯扯,会高兴呢?
他心绪不宁也是正常反应,并无不妥。
……
不过片刻,叶嬷嬷等人已经送来了解酒汤并一碗暖身子的姜汤,见驸马亲自守在公主床边伺候,不由得喜上眉梢。
这些日子二人的不对付都挂在明面上,她们这群守在公主身边伺候的人也跟着忐忑,更希望这对主子能冰释前嫌。
绀云习惯了伺候公主,便要上前喂汤,却被谢洵止住,淡淡道:“给我吧。”
绀云一愣,上次公主和驸马不欢而散,她还以为驸马心中也存着气,如今看来却不像不高兴的人。
叶嬷嬷主动上前将人拉过来,躬身道:“既有驸马侍候,老奴也放心了,先带着这两个丫头去角房候着,驸马若有吩咐只管摇铃。”
汤匙磕在瓷碗边上,温热的瓷碗端在手中,谢洵方觉有些真实,瞥了一眼安静的少女,心中弥漫着一丝奇异的满足感。
他点头道:“折腾了一天难免劳累,嬷嬷先带着她们去休息吧,殿下这里,洵会守着。”
叶嬷嬷上了年纪,余生唯一的念头便是公主平安和美,姻缘和睦,听了这话喜不自胜,忙拉着绀云和锦莺退了出去。
转身带上门,叶嬷嬷这才放松地笑了起来。
绀云不解,“嬷嬷,上回殿下同驸马闹了个红脸,又多次驳回驸马送来瑶华宫的帖子,若是驸马心有怨气,偷偷将解酒汤倒了怎么办?”
锦莺初听此言也觉得有道理,脸上立刻浮现几分担忧的神情,附和道:“嬷嬷,还是让我和绀云回去守着吧。”
叶嬷嬷眼角笑出鱼尾纹,伸手点了点她们的额头,半喜半嗔道:“傻丫头,你俩可看见了驸马方才的模样?”
两个姑娘对视一眼,并未答话。
叶嬷嬷笑得和蔼可亲,“你们都是未经人事的姑娘家,不懂也是常理。”
两个丫头脸皮薄,霎时红了耳垂,忙道:“可是嬷嬷……”
叶嬷嬷抬眼看了看雕花木窗上投出的青年背影,顺着游廊往角房走,面上心满意足,“谁家夫婿心里有气,还能这样贴心地照顾娘子?”
绀云和锦莺思忖着方才驸马的模样,又是替殿下擦汗,又是主动接碗喂药,倒让她们不约而同地想到了先皇后生病时,先帝也是如此侍疾。
长夜漫漫,公主府寂静无声。
叶嬷嬷却觉得心中微热,感慨道:“你们都是殿下的身边人,自然瞧不见殿下受半点委屈,这是忠心没错。”
“上回的事儿,殿下虽不与我这老婆子透口风,我也能猜到一二,无非是计较着夫妻之间爱的多少,付出的多少罢了。”
他们还年轻,又是新婚,难免会有摩擦,会计较这些细微小事,先帝和先皇后年轻时又何尝没有这些龃龉。
天长日久方能见人心,婚后一同见过风波,方能明白夫妻一体的真道理,自然也就不会再拘泥于这些谁爱的多,谁爱的少。
如今的公主和彼时刚成亲的先皇后何其相似。
想到好不容易熬出头却红颜薄命的皇后娘娘,叶嬷嬷心中酸涩,轻声开口。
“日子都是一天天过出来的,驸马爷素来把话憋在心里,却有一点好处,并非心胸狭窄的小人,咱们殿下若是真的吃了亏,也不会同他凑活过。”
“女儿肖母,殿下如今啊,跟还在东宫时的娘娘一模一样。”叶嬷嬷一叹,身后跟着的两个年轻姑娘垂首不语。
夜幕幽深,只有零散几个星子挂在天边,已近亥时六刻,万籁俱寂。
元妤仪虽睡着,却还是隐约嗅到那股辛辣的姜味,嘴唇扁着,显然颇有意见。
谢洵将解酒汤喂完,再喂姜汤便显得格外费劲,她觉得姜汤辛辣,一次只能喂进一小匙,喂了许久,也只喝掉半碗。
左右元妤仪已然喝了解酒汤,谢洵无奈,便将剩了半碗的姜汤放在了外间的八方桌上。
轻微的风拍打着窗牑,青年从善如流地在屏风后铺上自己的被褥,脑海中却不由自主地浮现出元妤仪去迎接祁庭的身影。
卫疏跟公主不熟,自然认不出来;
可他却是与公主朝夕相处的正牌夫君,哪怕元妤仪只是露出一双手,他也能一眼认出来。
他们只是如寻常夫妻一般,有一些小矛盾而已,他从未想过要在此时和离。
他们还是夫妻。
公主不应当同旁人那般亲近的。
谢洵自比兄长,很是不喜今夜祁庭为公主撑腰的话。
就算日后和离,那祁庭也绝非良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