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王与楚王之间早已谈不上表面太平,从此便是你死我活。若是楚王有治庄王于死地的证据,绝对会斩草除根。庄王府密封宛如铁板一块,温兖才会把目光转向于公主府,就算温昭明没有与庄王同流合污,楚王只怕也会找机会嫁祸诬陷。
庄王善谋而楚王善武,京畿之内的大半兵权都在楚王手上。若楚王成功嫁祸,他便会指使禁军诛杀逆贼。到那时,就算是误杀了庄王和温昭明,也会无处伸冤、无处辩驳。
宋也川藏在袖中的手已经握紧成拳。
众目睽睽之下,宋也川缓缓上前:“王爷请恕也川死罪,也川不能让王爷入府。”
“哦?”温兖玩味地拨弄着自己的鞭子,“本王有不得不搜查的道理,也请了多位大人作为见证,你宋也川区区罪臣,竟敢敢螳臂当车?”
已经有武将叫嚣:“王爷何必和这个献媚邀宠的罪人多费口舌,我们理应尽快搜集罪证,早日入宫,保护圣驾!”
温兖抬手做了一个停的手势,冷冷道:“宋也川,本王再说最后一次。我的所作所为,都是为了保护陛下,你若是再敢阻拦,便是陷本王于不忠不义。本王看在宜阳的面子上与你好言相劝,我劝你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
“王爷,”宋也川静静地看着他,“王爷可想过若是公主殿下不曾和庄王勾结,又该如何?”
“本王自会亲自向她赔罪。”
“王爷便漏夜前来,趁公主不在府上时大肆搜查。既有违《大梁律法》,也违背兄妹情谊,此名不正言不顺,殿下不怕言官弹劾,也要考量陛下的意思。”
“诡辩!”温兖似笑非笑,“但有人密报本王,宜阳公主将亲笔手书,恳请温襄监国。”
雨势越发的大了,宛若银河乍泻从九天滚落。
风急雨骤之间,竹骨伞左摇右晃难以抓握,宋也川松开了手中的纸伞,暴雨将他的头发衣服即刻便被淋湿,唯有那双明亮的星眸,在深夜之中闪着微光。
“若王爷真有实据便不会夤夜前来搜查,而是会直接交由内宫查办,”宋也川突然笑了,他缓缓道,“还是说在王爷心中,不管公主殿下到底有没有和庄王勾结,都会被王爷打为同党?”
他再向前一步:“草民可否于王爷赌一赌。”
宋也川素来温润,哪怕到了此刻,语气平平波澜不惊,一时间所有人的目光都似有若无地落在了温兖的身上。
“你有什么资格和本王说这些,父皇身处危宫,正待本王相救。”温兖眼眸深沉,随即道,“来人,把宋也川押下去,撞开公主府的门,本王要亲自去搜!”
“王爷。”众人之中,那位唯一的文臣突然开口,“老臣觉得此人言之有理。”
这个文臣名叫阎凭,鬓发已斑,身姿老迈,声音却依然沉稳:“便以寅时为期,若真有此奏表呈送于司礼监,我们再搜公主府如何?”
温兖没有温襄的罪证,正因如此,他暗中做了一封假诏书,打算稍后趁乱藏入公主府中,诬告温昭明与庄王暗中勾结,意图谋反。
为了名正言顺,他才会刻意请了阎凭为证人。
没料到宋也川三言两语之间竟然说服了阎凭。
不管是六部大臣,还是内阁辅臣,阎凭在朝中颇有几分威势,他说出口的话,一时间无人敢驳。
见身后诸人有偃旗息鼓的态势,温兖只好说:“本王自然敢和你赌。不过你这罪人,哪里有和本王做赌的资本?”
“自然是没有。”宋也川镇定道,“也川有的,不过是贱命一条。所以,若王爷赢了,也川以命相抵。若也川赢了,请王爷割汝州、并州两处,为宜阳公主封邑,如何?”
这并非是一桩公平的交易,但温兖显然对自己的胜算极其自信:“那便依你。若你输了,本王会将你首级悬于城下,供万人瞻仰。”
“好。”
更漏将阑,一声又一声,砸落在所有人的心头。
宋也川身着湿衣,双眸蔚然如海。
公主府门之外,唯有战马偶尔的轻声嘶鸣。
天边露出一抹稀薄的蟹壳青,雨势也在此刻渐渐衰减。
温兖唇角冷漠的弧度尚未收起,不知是谁喊了一声:“王爷,皇宫的方向好像起火了!”
众人霍然变色,一齐向北面看去。
看不清起火的方位,只能看到浓烟滚滚,直冲霄汉。
“派人去查!”温兖怒喝,“快去!另调禁军,围住禁庭,任何人不得出入!”
一炷香后,有侍卫骑快马而来:“王爷!起火的并非是陛下居住的三希堂,而是德勤殿!”
“昨夜下雨,为何德勤殿好端端的会起火?”温兖斥道,“必然是有贼子意图谋害父皇!”
“不是的,”那侍卫脸上带着一丝复杂神色,“放火的人是……”
“磨蹭什么,说啊!”
“回王爷,纵火之人是宜阳公主!”
四下皆惊,宋也川望向那烧红了的天空,目光微沉,似有忧色。
三更之后,雨势逐渐变小。德勤殿是一座面阔三的殿宇,殿前有一处庭院。内殿的门并没有上锁,温襄只派人把守住庭院外的宫门,不让人靠近。
德勤殿中的温昭明,缓缓站直了身子。
她走到窗边唯一亮着的蜡烛旁,静静地看着烛泪一滴滴滚落,凝结在灯烛的底座上。
她扯下床幔,将窗户从里面遮住,此刻幽幽的宫殿之中,只剩下蜡烛宛若萤火一般的光。
“阿姊,你在做什么?”
温昭明走到温珩面前,目光如炬:“阿珩,阿姊要托付你一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