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在渊说他想要邀请宋也川共谋大计,宋也川问他不怕自己上报朝廷吗。
赵在渊回复他,那你就不是宋也川了。
宋也川又问:你不怕死吗?
赵在渊答:我连活着都不怕,更遑论死。
和宋也川不同,赵在渊自幼从武,曾在中州军中从伍长一路升至校尉。
他知道自己会失败,由古至今,出身于微末的起义之中胜者寥寥。
赵在渊告诉宋也川说:不仅仅文人才会死节。
文死谏,武死战,他说若功成便要重整旧日山河,若兵败便以血肉之躯为后来者铺路,让他们踏着他的骸骨继续走下去。鲜血染红沃土,赵在渊在马鬃山上亲手写了一封绝笔信。
这是被当作罪证一起被呈至御前来的。
赵在渊没有写称谓,只是留了一句诗。
身既死兮神以灵,子魂魄兮为鬼雄。
以血为墨,字迹斑斑。
还有那把早已砍得卷刃的刀。
一路走到今天,依托于庙堂之高,宋也川看到的东西,早已不像昔年在野间那般混沌模糊。
那些不得不直面的死亡、诡谲的倾轧,还有那些曾让他备受震撼的英豪。
朝上群臣、文人墨客还有乱世臣。
宋也川心中有愧,但无悔。
夏天的尾声里,温昭明和宋也川又去了一次静慈寺。
“我去添海灯,你自己逛逛,我一会来找你。”温昭明如是说,她还记得宋也川向来是不信神佛的。
“现在还能供灯吗?”他突然问。
“自然可以。”温昭明有些奇怪,笑问,“你想供一盏吗?”
宋也川温和而笑:“可以吗?”
“我带你去。”
佛祖金身之下,数千盏海灯若萤火般照亮了整个大殿。
橙黄的灯照得佛像越发慈悲。
小沙弥拿来一张笺交给宋也川。
宋也川写了几个字,交给他一并挂在灯上。
烛光若金,辉煌绮丽。
温昭明顺着灯火的看去,是他用楷书写的四个字。
家国永安。
夏初之后,宋也川便将过去养的品字莲重新养在了池塘里。
到了暑热最盛的时候,渐渐展开了几片莲叶,而后开出了两朵鹅黄色的花。
宛若伞盖一般浮在水面上。
温昭明看到了很惊喜,对着品字莲还画了两幅画。
宋也川回府之后,看到她坐在日头底下,亲自拿了伞过来替她遮阳。
“花开了啊。”他立在温昭明身旁道。
“是啊。”温昭明将自己的画纸举给宋也川看,宋也川莞尔:“画得很好。”
“赏你了。”
于是这两幅莲花被挂在了宋也川的卧房里。
温昭明觉得宋也川很听她的话,比过去还要顺从很多。
像是一种近乎屈从的服从。
她在一个夏夜里和他躺在床上,午后睡得多了,晚上反而清醒了。她手里拿着一个团扇在摇,宋也川接过来替她扇风。
“你怎么了?”
“嗯?”
“宋也川,我觉得你不太对劲。”
她侧着身子,手指捏在宋也川的脸上,而后两只手一起揉皱他的五官:“快说!你是不是戏本中的画皮鬼!你把我的宋也川弄哪去了?”
宋也川侧着身,双腿半曲着,左手枕在自己的脸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