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成是看见她们给韩明买的灯比他的好,又不开心了。
今日大家一块出来,气氛正好着,她不想弄得不愉快。
于是便对他说:“你总是这样,别别扭扭的,不管是对喜欢的东西还是讨厌的东西,总喜欢摆出一副冷冰冰的态度。
“生了气也不说,一个人闷着,让人去猜,这样不累么?若我不追来呢,你打算去哪里?”
他又摆出那冷冰冰的,拒人千里的姿态,冷声道:“你懂什么?谁要你追来了?”
十里长街,灯火通明,可他们所站的这一块,却是没有被灯光照到的街道死角。
唯一的光源,除了天上被屋墙挡了一大半的月光,便只剩梁雁手里的两盏灯笼了。
鸽子灯的确发不出什么光,只有淡淡的一层光晕笼罩在黑黢黢的灯笼边。
梁雁于是将鸽子灯放在一边,举起手里的白兔灯,她缓缓踮起脚,灯笼横在两人面前,照亮了那副藏在阴影里的五官。
锐利的眉眼,眼中的棱芒,像是结了冰一般寒冷生硬。
她没哄过人。
温静娴倒是偶尔同她耍小性子,埋怨的都是她不把她当朋友,总是不来找她。
每每这时候,她只消拉着温静娴的手,摇摇她的胳膊,再把脑袋搁在她肩上,说上一句:“好静娴,我错了,下次再也不这样了。”
温静娴便能马上好起来。
不过她知晓这法子对宋随大概是没用的。
退一步讲,她其实根本没必要在意他的情绪。
毕竟他曾不怀好意地接近她,利用她。
可两人相处的那一段时日,虽有过争吵龃龉,可同样也有过安宁平静的时刻。
就如同那日在马车里他问的那样“若是你信任的人欺骗了你呢?”
她的回答依旧是“从不会未付出过的真心后悔。”
历经种种,也说过许多气话,但时至今日,她仍旧觉得,宋随并不是表面上看上去的那样。
他的外壳坚硬冰冷,但内里是热的。
她伸手拉过他的手腕,掌心传来丝丝缕缕的热意。
就如同现在这样。
新年旧岁,过去的事情便过去了,她也不愿揪着不放。
她是想同他好好相处的。
“没人叫我,是我不放心,自己要追来的。”
白兔的灯光朦胧绰约,被这束光照着的男子眼睫颤了颤,里头搅起暗色的潮流。
他自己都未曾察觉到,那紧绷着的尖刻的语气软下来大半。
“追来做什么,送这盏没人要的破灯?”
梁雁一只手捏着灯柄,转了转,白兔灯的灯光左右晃着,光影没有节律地投射在梁雁脸上。
她看向地面上静静躺着的鸽子灯,道:“怎么没人要?我就觉得它很特别,很威风,独一无二。我就很喜欢,一眼就看中了。”
“说得这么好,你自己怎么不要,拿来送我?”
“也好,既然你不喜欢,那我就自己拿着了。”
她松开宋随的手,又弯腰拾起地面上的鸽子灯,一左一右地举着两盏灯往前走了一步。
见身后的人没动静,她又回过头,“走吧,我带你去买新的。”
提灯的少女像是冬日里的一抹亮色,有娇俏的眼,樱色的唇。
说话时像溪流涓涓而过,拂过心间。
那一些莫名其妙的烦躁,动荡和不安被她冲刷得干干净净的。
人终其一生所追寻的,不就是暗夜里那一点光亮和温暖么?
梁雁说得对,他就是这样执拗的性子,越是喜欢,越是别扭。
他喜欢她。
很喜欢。
此时忽然意识到这一点,他心中却也没有几分慌乱,反而是松了一口气。
可他性子向来如此。
这样别扭古怪的性格,他从前并未觉得有什么不好。
可是这一时刻,他忽然觉得不太好了。
他是不是不应该总这样惹她讨厌,该换她喜欢的方式亲近她才对……
夜风掠起他玉白色的衣角,宽袍大袖均是往后翻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