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援军 下(1 / 2)
第十一章 援军 (下)
“不好,轻敌了!” 刹那间,李彤的心脏就沉到了海底。
沈惟敬之所以能骗得朝廷文武百官团团转,靠得肯定不止是他那些同谋。日本这边,秀七条已经抛出了两年多,却没有被锦衣卫传回大明,恐怕也未必是所有锦衣卫或者他们的关键上司,都已经被沈惟敬买通。小西行长等人为了达成目标,暗地里,肯定会派遣心腹,严防死守,而只要其中有一个在朝鲜战场上与自己照过面儿,大伙儿的真实身份就会暴露无遗。
“姐夫,我去组织鸟铳手。你赶紧派人扯起风帆!” 刘继业心大,胆子也大,没等李彤想出应对之策,就抢先提议。
“且慢!” 顾不上再懊悔自己疏忽大意,李彤果断拉住了他的胳膊,“关叔他们今晚去了岸上,周建良、崔永和也跟他在一起!”
“啊?” 刘继业嘴里发出一声无力的呻吟,脚步再也无法在挪动分毫。。
大队的倭兵已经杀到了家门口,而自己这边却仍有几员悍将,奉命在城里寻欢作乐。双方如果现在就动起手来,自己这边非但捞不到太多好处,即便成功冲出港口,关叔和周建良等人,恐怕也在劫难逃!
“你去照顾王二丫和你姐姐,顺便把二丫的家丁,全都召集到一起。等会万一事态无法挽回,你就带着他们先去佛郎机船上。那艘船修得差不多了,需要的水手也远少于沙船。趁着这边还能吸引倭兵的注意力,你们先行突围!” 没功夫安慰自己家小舅子,李彤只管给他分派任务。
随即,又迅速将目光转向张维善,“守义,你去其他所有人都喊起来。叫大伙分头准备。我先跟来人应付一阵,拖延时间!”
“好!” 张维善在关键时刻,从不含糊,答应一声,转身就走。
“姐夫,你自己也小心!”刘继业犹豫再三,终是选择了奉命行事。抛下一句叮嘱,也快步奔向了后舱。
此刻,休息的水手和士卒们都已被惊醒,一个个费力地揉着眼睛,茫然不知所措。而当他们发现张维善迈步匆匆自大伙面前跑过,双手不停地在烛光下挥动,竟是熟悉的作战暗号。顿时,全都想起了自己的真实身份和职责,抄起家伙,奔赴炮位,桅杆和船舵。
“船上的人听着,搭上跳板,打开舱门,全体接受盘查,否则,格杀勿论!”
“船上の人が聞いています……”
笕桥上,尖嘴猴腮的家伙迟迟得不到回应,叫嚷得越发响亮。一会儿用大明官话,一会儿用日语,交替重复。
长崎港里的船只,陆续被叫嚷声和盔甲撞击声惊醒,一个接一个亮起了灯。有不少胆大包天的海客,直接光着膀子走上了甲板,朝着叫嚷声起处翘首以盼。
长崎港对来往船只一向宽容,很少出现当地倭兵为难海客的情形。所以,在此贩卖货物或者销赃的海客和海盗们,日子未免过得有些沉闷。今夜忽然发现有热闹可看,大伙岂肯轻易错过?!
然而,热闹的进展,却让他们多少感觉有些失望的。被倭兵用鸟铳和刀剑指着的那艘沙船,既未放下跳板接受前者的搜查,也没选择武力抵抗。只有那个最近在长崎出足了风头,也赚足了钱财的李有德老板,文绉绉地站在船舷后朝笕桥方向拱手,“在下是这条船的货主李有德,敢问我等究竟犯了什么事儿,居然令诸位如此兴师动众?在下记得,就在数日之前,今道家老,朝长家老和高野老板,还一起向李某保证,长崎绝对不会无缘无故为难客商!如今他们三个的话音未落,诸位就用鸟铳和刀剑指着李某,可不是做生意的长久之计!”
这几句话,看似平平淡淡,每一句,却都暗藏玄机。首先,长崎港之所以受到海商和海盗们的追捧,就是因为这里相对来说守规矩,无缘无故不会找茬敲诈勒索。其次,今道、朝长两位家老,和长崎港商会的掌舵人高野山弘,联手为大村氏牢牢控制着此地。在长崎港内为难他们的客人,就等同于打大村氏的脸。第三,做生意讲究一口吐沫砸个坑,言出无悔,今道、朝长和高野三位家老的和前家老的承诺,如果都做不得数,那长崎港内所有日本人,究竟还剩下谁可以被往来海商相信?
“你,你休要,休要狡辩!” 没想到会面对如此犀利的质问,尖嘴猴腮的倭兵头目心里顿时有些发虚,又用力挥了几下手中倭刀,大声呵斥,“你们犯了什么事情,你们自己清楚。赶紧放下跳板,接受搜查。否则,否则……”
“这位官爷请看!”没等他琢磨好,该用哪种程度的威胁逼“李老板”就范比较合适,沙船的邓舶主,已经快步走到了船舷旁,双手高举一张盖满红色印记的纸,声若洪钟,“本人是这条船的舶主邓二虎,这是朱印状,贵国关白有令,凡是持此物者,皆可以自由出入贵国的长崎港,无需接受任何盘查!”(注:全称为异国渡海朱印状,持此状可以出入日本贸易)
这,可比“李有德”的话,更具备说服力。顿时,令尖嘴猴腮的倭兵头目,气焰又下降了数分。犹豫再三,才硬着头皮解释道:“邓舶主,李老板,你们听着,鄙人小仓雄健,并非有意为难你们。鄙人,鄙人今晚收到举报,说你们的船上,有刺探我国军情的朝鲜奸细。现在请你们放下跳板,打开所有舱门,配合鄙人的调查!如果查明是被人诬告,鄙人自然会给你等一个交代!”
说罢,又赶紧用日语大声重复,仿佛唯恐附近船上看热闹海客们误会自己在敲诈勒索,或者对邓姓舶主手中那张朱印状不够尊敬一般。
“呵呵呵,呵呵……” 四下里,立刻响起了一阵窃笑。众看热闹的海客好生失望,打着哈欠从甲板上消失了一大半儿。
如果尖嘴猴腮的倭兵头目说话的语气没有发生变化,或者直接无视了朱舶主手中那份朱印状,大伙即便再困,也会坚持把热闹看到底。而现在,没等沙船奉命放下跳板,尖嘴猴腮的倭兵头目自己先退让了半步,很显然,双方发生剧烈冲突的希望已经非常渺茫。即便最后倭兵真的如愿登上了沙船,走过场的性质也远远大于实际。
“看样子,不是小西行长的爪牙。” 李彤自己心里,也悄悄松了一口气。笑着摇了摇头,柔声对尖嘴猴腮的倭兵头目做出了回应,“小仓将军,在下乃是大明海商,奉了家族之命,前来长崎探路。沿途并未在朝鲜停泊,怎么可能有朝鲜细作藏到船上?你既然都怀疑是有人蓄意诬告了,就不必登船了吧?李某前几天,还在船上招待过朝长家老和高野会首,他们两位慧眼如炬。如果李某的伙计中藏着朝鲜奸细,他们怎么可能认不出来?要不然,我把伙计和水手们,都叫到甲板上来,您挨个重新检查。如果有谁看起来像是朝鲜细作,李某绝不包庇!”
“这……” 尖嘴猴腮的小仓将军原本就心虚,想到朝长家老没发现奸细,自己却亲手揪出了奸细的后果,顿时心中就敲起了小鼓。正准备顺手推舟,答应“李有德”将伙计叫到甲板上敷衍了事,身背后,却又响起了一个愤怒的声音,“别听他狡辩,他船上的通译,就是朝鲜人。还有,我手下的家族武士,今晚看到另外一个货主,急匆匆跑了回来。然后他们就在客舱中密谋了好长时间。你尽管上去搜,如果查不到他们对日本不利的证据,我来负责收拾!”
他说得虽然是日语,但是,声音里那种妒火中烧腔调,却无法掩饰。恰好张维善从底仓返回,立刻冲到船舷旁,手指直接点向了尖嘴猴腮的小仓将军背后,“朝长太郎,有种你就站前面来,藏头露尾,算什么东西?!”
“原来是这小子在捣鬼!” 话音落下,李彤心中又是一松,知道今晚这件事,八成不是由于己方身份暴露,而是因为争风吃醋。于是乎,也撇了撇嘴巴,大声呵斥:“朝长君,你如此胡作非为,可对得起你的父亲?他毕生所愿,就是通过长崎港的繁荣,恢复大村氏昔日辉煌。而你,不肯帮他的忙罢了,还试图将他所有心血,毁于一旦!朴七,翻译!”
“是!” 原本还因为张树奉命盗取公文而忐忑不安的朴七,立刻来了精神。扯开嗓子,将李彤的话,原汁原味翻译成了日语,大声吼出,唯恐周围听见的人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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