嵇恒的才智远在自己之上,按理不会犯下这样的大错,那便只可能是有意而为。
另有所图。
张苍手指摸着层叠下巴,在心中暗暗思索着。
一旁。
扶苏在仔细斟酌着张苍的话。
否定一切指证?!
‘天地之广阔,治道之博大也,岂能受束于眼前?’
‘欲治中国者,海纳为本!’
他在嘴里不断念叨着这两句话,眼神越来越清亮越来越明澈。
他已经知道该怎么做了。
他笑着道:“多谢张卿指教,扶苏明白了。”
“想要不落入他人的算计,便必须要跳脱出来,而这次的事就是针对我而来,对方定然是做主了充足准备,无论我如何辩解,也都会落入到对方早已想好的算计之中,所以干脆就不要掉进去。”
“他质疑他的,我表露我的。”
“而这其实也暗合嵇先生说过的一句话。”
“秘密的公开不等于公开的秘密。”
“我这一年来,的确跟一些朝臣有些疏远,在政见、认识方面都产生了不小歧见,甚至有时不满之色还会直接表露在脸上,所以朝堂上多有传言,我扶苏对关东出身之朝臣有偏见,而这其实已为朝堂公知。”
“但又未必真是事实。”
“是事实是因为的确如此,不是事实是因为我从未承认过。”
“没有承认过,又岂能为实?”
扶苏脸上露出一抹笑容。
他缓缓道:“现在这些人拿为外界认可的事发难,我若是心中一慌,恐真就着了道,将这个‘实情’给认领下来,一旦认领下来,便意味着我就中了这些人设下的圈套,就算后续能从中脱身,但也注定会为此事牵连。”
“大秦本就推行天下一治。”
“而我这个储君公然引起内争,让朝堂两分,最终就算父皇有心力保,恐也无济于事。”
“众口难调。”
“朝堂实则就是君臣相争。”
“我要么被废去储君之位,要么陛下为我做大量退让,这都意味着父皇‘输了’。”
“得利的始终是朝臣。”
“所以我不能认,也不敢认。”
“更不该认。”
“我扶苏并没有这么做,也没有这个心思,我的心思是‘欲治中国者,海纳为本’,至于为何会为外界误解,只是因为我的目光更为高远,看的更广,我的视线并不局限于朝堂,而是放眼于天下。”
“我的确疏远了一些朝臣。”
“但冯去疾、马兴,还有你张苍,同样出身关东,我可有半点疏远?”
“我上次设立事务府,除了征调郎官,还征调了萧何、吴芮、刘季等人,他们难道不是出身关东?”
“我非是快意当下,而是旨在让更多山东之才源源入秦,食秦之禄、忠秦之事、建秦之功。”
“这才是大秦强大之实也!”
“当年李斯丞相曾言:‘地广者粟多,国大者才众。是以泰山不让抔土,故能成其大;河海不择细流,故能就其深;王者不却众庶,故能明其德’,眼下天下怨秦者众,使天下之士退而不敢西向,我扶苏意在将这些天下之士重新招入我大秦,何错之有?”
“反倒是这次的作祟者,才是不论曲直,非‘秦者’去之,为客者逐之也!”
扶苏目光明快。
掷地有声的说出了自己见解。
他的声音越来越大,越来越洪亮,也越来越镇定。
闻言。
张苍欣慰的颔首。
扶苏总算是明白了自己的用意。
这些作祟者既然用‘谏逐客书’来针对扶苏,扶苏同样可以用‘谏逐客书’来反击,他们这些在朝的朝臣恐才是‘秦者’,也正是他们鼓噪着将天下之士‘逐之’,让天下之士不敢西进。
这番言论下去,固然扶苏会跟很多朝臣交恶,但与此同时,也会博得天下之士好感。
另外。
扶苏今后行事也会少很多束缚,不用再考虑太多朝臣的影响,也不用念及着朝臣的态度,相对扶苏而言,其实是利大于弊,毕竟对方都这么明晃晃的针对了,本就互为仇雠了,何必再继续惺惺作态?
而且扶苏明显理直气更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