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年,谁在皇帝面前不是毕恭毕敬的?
“还有梅兄,我已经打听好了。这京师不夜城之中啊,教坊司要新开一个园子,到时候我来做东,咱们一起去尝尝那里的酒又何不同!”
朱厚照说:“那怕是要让丁兄破费。”
“诶,银子算什么,重要的是朋友。黄兄你不必担心,不瞒你说,我家中略有薄财,加之此番我中进士,我父亲必定开心,多少银子他都乐意给的。再者说了,这不还有梅兄呢嘛,梅兄家资百万,几杯花酒算什么?”
梅怀古心中想死,心里不停念着丁礼泉,等你知道真相,你也会想死的!
“梅兄,你倒是说句话,是也不是?”
“啊?是……是的。”
朱厚照喝了一杯茶,想了想又问:“丁兄,你可是新科的进士,学得文武艺,货与帝王家,难道就不关心一下,朝廷会给你授何职何官?”
丁礼泉不在意的回道:“那有什么好关心的,三甲进士在内评事、太常寺博士、中书舍人等官,在外推官、知县,大抵如此。像我们这些人外放一个知县已是不错,搞不好也就成个‘守部进士’,至于京官啊,哪怕只是九品京官,除非朝中有人否则是想都不必想了。”
朱厚照眉头一皱,
丁礼泉这句话说的和他想象中的不同。
“丁兄此话何意?地方官不如京官,那是过往之事了吧?当今圣上继位以后,多任用有地方政务经验的大员,京官反而多有搁置。”
丁礼泉少见的正色起来,一点儿不带嬉皮笑脸的模样,他还看了一眼梅怀古,“梅兄,你与黄兄如何认识的?怎么……黄兄好像全然不知官场似的。”
朱厚照抢过话来,“丁兄有所不知,我年纪尚小,以往只在书斋之中读书,从不闻窗外之事,所以这次也算是请丁兄不吝赐教。”
“赐教谈不上。”丁礼泉缓缓说道:“刚刚黄兄说今上多任用地方官员,此话是不假。不过那大多都是巡抚、布政使、按察使,他们本身都是二品、三品的大员,有向皇上当面进奏的机会,进奏的好了,自然可以从地方官转任京官。
而且这也只是个别的巡抚与三司使被提拔重用,知府之中呢?除了皇上放下来的那些个,其他有几人高升?知县呢?更不必提了。
大明朝疆域如此之大,有些州府皇上都不一定知道名字,更不要说知府了。外放五品不如京官七品,官场重内轻外已有百年,哪里是一朝一夕就能改过来的?”
“那京师之中,七品的京官同样很小,又有何意义?”
“京官是小,但各部堂官都是高官,留在衙门里那是隔几个人的事儿,可要是去外放,那是隔一千里的事儿。
而且身为知县、知府在京中很难有人脉,没有人脉就很难升迁,因为巡抚、三司使都是皇上简派的信重之臣。
再者,京官事少清闲,地方官政务复杂,断案、钱粮、徭役……哪一个做不好都容易掉脑袋。黄兄,搁你,你说你愿为京官还是地方官?”
丁礼泉的话说完,屋子里忽然十分安静。
皇帝带过来的人,没有一个敢说话。
但其实朱厚照并没有生气,愤怒在这种事情面前毫无意义,因为这不是哪一个个体造成的这个问题。
而且他有前世记忆,对于官场的认识也褪去了稚嫩。就像丁礼泉问得那样,换你,你任什么?
所以他不动声色的笑了笑,问道:“丁兄倒是瞧得清楚,那依你看,大明官场如何才能不重内轻外?”
“这倒是也不……”丁礼泉话到嘴边,忽然停住,眼睛提溜转了一下,随后笑起来,“黄兄,咱们今日说这些不高兴的干嘛。那重内轻外又不是你我能解决的。咱还是说勾栏的事……”
朱厚照看了一眼梅怀古。
梅怀古心领神会,“说话不能说一半。况且黄……黄兄不耻下问,你干嘛还不说。”
丁礼泉一开始听着还觉得没什么问题,转而又觉得不对,什么叫不耻下问?谁是下?
“要说此事,倒也不难,就是朝廷、吏部,得记着天下的那些知府、知州、知县们。”
朱厚照说:“但是这并未改变京官事少清闲、地方官事多责重的局面。”
“事多事少对于想要做事的官员来说,不是大事,关键是事儿多还不升,那自然愿意的很少了。在下还记得先前朝廷办过省级官员培训班,却不知为何不办知府、知县的培训班。”
丁礼泉的意思,朱厚照听明白了,他其实是说先前的转向,还不够彻底。
现在如今巡抚和布政使的确是很抢手的位置。
但是普通人从一个知县当到布政使,那几乎也是不可能的!
这样一来,还不如在京官里头熬一熬,熬到一定程度,再下去做布政使。
这个路子比从最下面要来得快。
朱厚照若有所思,心中大概有了计较。
有这一点,今日出宫便不亏了。
而从操作性层面来说,也并不难,皇帝在各省都多多少少任用了自己的人,回去可以下一道旨意,要他们在本省之中推荐能力比较好的知府人选。
“丁兄。”
“若朝廷给你一知县,你会不会畏难不任?”
“那当然不会!”丁礼泉倒是认真的呢。
“那么你会贪污吗?”
“我不缺银子,何必贪污?”
“若是有人给你送个花魁呢?”
丁礼泉嘿嘿一笑,“我自己可以花钱买花魁。哈哈哈。”
朱厚照哑然失笑,这个家伙……并不像表面上看上去那般,有些呆,反而是有些机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