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六章(1 / 2)
沐青霜处事向来是一码归一码的。
她今日选择接受贺征的解释, 相信他之所以揽下陪审一事是为了不让赵旻有机会搅局, 使她父亲能得到公允判罚;也相信他在那之后是因为有别的差事紧急离京才没能及时赶来解释, 而非她之前揣测的“顾虑沐家眼下的名声风评而想划清界限”。
既这两个最重要的误会已解开, 她自不会再端着怒气与他无谓僵持。
可这并不表示她全然认同贺征处理这些事的方式。
所以, 她就公公道道的只消一半气了。
眼见沐青霜“公道完”就想撂挑子走人, 贺征急忙伸手牵住了她的衣袖。
沐青霜止步回首, 轻抿笑唇,眉梢轻扬。
虽她两颊还有淡淡绯红,直视着他的目光里却有浅浅的威压:“怎么的?不服啊?”
“哪敢, ”贺征垂眸迎上她的注视,认命轻笑着扯着她袖子晃了晃,“只是想问问清楚, 剩下那一半的气, 是为着什么?”
廊外大雨滂沱,有薄薄的水气凉爽扑人, 但两人之间这般古怪中带点亲昵的姿态, 却无端使周遭热气居高不下。
沐青霜回身与他面向而立, 眨了眨含笑的美目:“我方才不是说过了?我那可怜的老父亲在你跟前是面子里子都丢了, 他没有消气, 我自然也不能……”
“不要敷衍我,我知道肯定不是为着这个。”
贺征无奈地打断她, 嗓音沉缓:“萱儿,大哥说过, 有时姑娘家想事情与儿郎是不一样。可我私下里又没与旁的姑娘有什么深交, 不懂究竟是哪里不同。若你不说出你真正介怀的是什么,我不知该怎么改的。”
他难得开门见山地道出自己的困惑,一副诚挚求教的模样,这让沐青霜有些意外。
她一时没想好这话该怎么说,蓦地吸了口气将两腮撑得圆鼓鼓,若有所思地望着他。
见她一径鼓着腮不出声,贺征只得又道:“你知道的,我打小就没太多朋友,也没法子当真敞开心扉与旁人言说儿女私事上的困惑,所以我一直不知该怎样待你才是好的。许多事,我只能想到什么是什么,有时或许会做出些自己为是的决定。我不想总是惹你气恼,又闹不明白你在气什么,这样我就……不知该怎么哄。”
在从前许多年里,贺楚的新政被众人看作是亡国的祸端起始。作为贺楚唯一的孩子,年幼孤苦的贺征若想在众人对贺楚的愤怒与鞭挞中活下来,就只能严守身世的秘密,这使他不得不用寡言冷淡来与旁人保持距离。
经过长达十几年的自我压抑,他的性子自然没法如沐青霜这般敞亮,在许多事上都习惯将话藏在心里。
沐青霜知道,今日能说出这些,对他来说实在很不容易了。
她略垂下脸,咬住唇角闷笑好半晌,才在他不安又焦灼的催促下重新抬起头:“几时要你哄了?一向不都是我惯着你多些?”
她不怀好意地逗他。
“那我、我也会想惯着你啊,”贺征有些起急,又有点赧然窘迫,“可我总拿不准你想要我怎么做,时常又不知你到底在气什么……”
这人情急之下脱口而出的话,倒跟甜言蜜语似的,简直猝不及防。沐青霜舌尖轻轻舐过自己的下唇,忍不住眉眼弯弯。
“那好吧,这可是你非要我说的。”
“是是是,我非要你说的,”贺征笑得纵容,“我求着你说的,行吗?”
沐青霜敛了笑闹之色,认真地看着他开始抱怨:“其实你样样都好的,就喜欢憋着话不吭声,自己闷头就把事做了。临到最后掰开揉碎了说吧,你是什么都考虑到了,最后的结果也总是周全的,谁也不能挑你错处。这就叫我想发脾气都觉得自己仿佛不知好歹。就,很烦人啊。”
见贺征默然,沐青霜轻哼了一声:“你瞧,你接下陪审之事的个中情由,是不是可以提前跟我透个风?若我早知道是怎么回事,还能生气吗?我又不是不懂道理。”
“哦,明白了,”贺征摸了摸鼻子,态度可端正了,“往后若再有事,我尽量提前跟你讲。”
“那还有,你急事离京,就不能派人来说一声吗?”
“这个事……真说不了,”贺征不着痕迹地避开了她的目光,反手摸着脖子,“初七从大理寺出来到内城复命后,立刻就出城了……身边信得过的人都带走了……”
沐青霜诧异蹙眉,嘀咕道:“这赵诚铭到底是叫你去做了件多见不得光的事啊。”
先前贺征说,他这些日子是去了允州调停布防争议,她原本就没信的。这会儿再知他走时将手下信得过的人都带走了,那就更加证实了她的揣测。
必定是一件对赵诚铭来说非常紧要,且绝对不能让旁人知晓的机密之事。
贺征倏地瞪大眼:“你……”
“我什么我?我又不傻,”沐青霜颇为得意地冲他做了个鬼脸,“你是不是去的允州我说不准,但我猜肯定不是为着布防那么简单。不过我想你既不方便说实话,那大约就是些打死都不能说的勾当了。放心,我不会多嘴瞎问叫你为难的。”
她虽不懂政事,但到底是领过兵打过仗的沐小将军,大事上是分得清轻重界限的。
“行了行了,你自己想法子跟沐都督缠斗去吧,”沐青霜立刻又转为看热闹不嫌事大的笑脸,“我有正经事要忙,就不跟过去看你挨揍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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