剥夺(1 / 2)
洁白的宣纸上, 墨色的字迹印入眼帘, 正是他自己熟悉的笔迹, 上面所写的就是此次外面传扬的考题策论的策问。
君主如舟, 庶民似水, 水载舟行。利水之本, 在于勤耕农灌, 五谷丰仓。
但是他清楚地记得,从未写过这样的字,也没有和别人说过这样的话。
“你可看清楚, 是你写的吗?”头顶上传来祈帝冷凝的声音。
文沐松遍体生寒,脑子里快速地思考着,究竟是谁仿了他的字?
抵赖是抵不过去的, 就在殿上的这会儿功夫, 洪少卿已经派人去查抄了文家租住的院子,从书房中搜得纸稿若干, 两相一比较, 字迹相同, 事实不言而喻。
他伏在地上, 连连磕头, “陛下,是学生糊涂, 方才一时没有想起来。事情正如沈举子所说,学生的家人每年确实会押题, 且十有九中。学生此事进京, 未免生事,从未向旁人透露过。也是某天,多饮了两杯,和沈举子说起春闱之事,趁着酒意写的。谁能想到沈举子竟能想到以此谋利,实在是出乎学生的意料。”
祈帝看向沈举子,沈举子也伏地磕头请罪,“陛下,是学生千不该万不该,起了贪心。学生也是听文四爷说文家押题精准,才会动了心思,千算万算没有料到竟被别人传成是真正的考题,学生罪该万死,请陛下责罚。”
祈帝的目光冰冷,深不可测地俯视着他们,又扫过跪着的胡大学士和姜侍郎,胡大学士跪着的双腿都在发抖。别人不知道,他是最清楚不过的人,文沐松口口声声说是文家自己押的题,但却实实在在地是今年的考题。
若是没有传出来还好,一旦传出来,考题又是真的,陛下会作何想?肯定会认为是他泄露出去的。
他百思不得其解,分明自己没有向太子透露出真正的考题,太子是从哪里知道的,莫非是有人想陷害他?
姜侍郎神色不变,任由他隐晦的目光打量着。
祈帝冷哼一声,视线转向垂首立在一旁的洪少卿。
“洪卿以为此事如何处置?”
洪少卿往前走一步,“回陛下,微臣以为,文某和沈某虽是无心之失,且不论考题真假与否,都在举子间产生极大的恶劣影响,一定不能姑息。”
祈帝沉思半晌,“此次泄题引起的祸事虽不是你们的本意,但罪责难逃。你们身为举子,一个醉心杯中之物,酒后失言,为官场大忌,若真的步入朝堂,恐会惹来更多的事端。另一个利欲熏心,太过钻营,我们祈朝不需要贪官污吏。你们二人,不配为官。传朕旨意,剥夺科举资格,永不录用,但念在你们寒窗苦读,保留功名。”
沈举子千恩万谢,文沐松呆若木鸡。
不能科举,他如何能再次振兴文氏家族?他多年的蜇伏打磨又是为了什么?
祈帝已经拂袖退朝,他还伏在地上,半天都直不起身。
他失魂落魄地走回自己租住的院子,文思晴正关着门在屋子里面哭,孙氏手足无措地站在院子中。
不久前,一群官差闯进来,二话不说就直奔书房,胡乱地翻了一通后离开。
她和文思晴吓得不轻,文齐贤也不知去了哪里。两个女子,哪里见过这样的阵仗,吓得一句话也不敢问。
此刻看到老爷归来,她的心一沉。老爷这副模样她从未见过,仿佛游魂一般。
“老爷,发生何事?方才有官差来翻东西。”她关切地问着,小心翼翼地察看着文沐松的脸色。
屋内的文思晴听到动静,急切地开门出来,“四叔,发生了什么事?怎么会有人闯进我们家?还在你的书房翻走不少东西,你们是不是在外面惹事了?”
文沐松淡淡地看她一眼,没有说话。
他一路上都在想,是谁仿了他的字迹,他怀疑过孙氏,孙氏是他最亲密的人,可是看到孙氏关切的眼神,他在心里否认。孙氏跟了他多年,对他一片痴心,不可能受别人的唆使来陷害自己,自己是她的天,她不可能联合外人来害他。再说孙氏的字都是他教的,不像是会模仿自己笔迹的样子。
那么对他的笔迹一清二楚的外人,就只剩下赵书才。他曾在赵书才手底下当了六年的师爷,若是赵书才拿出他以前写过的纸稿,请高人仿照,也不是没有可能。
赵书才这么做的原因,十分清楚,他和胥家可是姻亲。
这次泄题一事,陛下如此震怒,他大胆猜测,只怕是千真万确的考题。能拿到考题的人,毫无疑问正是胥家。
他目光阴冷,自己的计划被打破,说不定就是胥家做的手脚。想不到胥良川如此心机之深,竟能拿到真正的考题,使出反击之策,将他打得毫无还手之力。
不,他还没有败,不到最后,谁也不知鹿死谁手。
旁边院子里的沈举子也回了家,两家人隔墙相望,又互相别开。
沈举子不过是别人的棋子,他要真怪,也怪不到沈举子的头上。没有沈举子,还会有其它的举子。胥良川存心要对付他,总会寻到合适的棋子。
文思晴见孙氏还杵在这里,怒喝一声,“还站在着做什么?不知道我四叔从早上出门就没吃东西吗?”
孙氏唯唯诺诺,忙和自己的丫头去烧水做饭,文沐松则将自己关在书房里。眼下唯有一条路可以走,那就是紧紧地攀附着太子,只要太子登基,他得到重用,文家还有翻身之日。
隔壁沈家人在收拾东西回乡,孙氏想了想,刚才老爷和沈公子的脸色都很怪,说不定沈公子知道发生的事情。
她抽个空去找沈夫人,沈夫人拉着她的手,再三地求情,“孙妹子,我是真不知道发生何事?你前次交给我的字,竟成了泄题的证据,现在我家相公被取消科举的资格,你家的老爷也一样。相公不能参加考试,我们正准备收拾东西返乡。”
孙氏大惊,往后退了一步,惊疑地望着沈夫人。这么多年来,她常常一人呆着,闲来无事时就在老爷的书房练字,无人知道她会仿写老爷的字,连老爷自己也不知道。
沈夫人抹着眼泪,“孙妹子,这次是我对不住你。不过你读的书多,应该知道福祸相依的道理。你们老爷不能出仕为官也好,他不就可以只守着你,你就可以和现在一样管着他的后院,你说是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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