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九章(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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丑时, 冬夜的山风将院中的树吹得哗啦作响。

自严怀朗与云照带人杀进来控制住了局面, 原本在这院中的所有人都被暂时羁押在偏院, 由高密侯府与颐合长公主府两府府兵轮流看守, 连木蝴蝶也不例外。

不过, 严怀朗特意交代过, 木蝴蝶是月佼在红云谷中最重要的伙伴, 云照便给了木蝴蝶一间小客房,名为单独羁押,实际却是让她休憩养伤, 对她每日去月佼房中照料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先前严怀朗遣人过来告知云照,让她将第五静提到单独的一间房内,她便即刻将看守偏院的府兵全换成高密侯府的了。

此刻见严怀朗护着被披风裹得严严实实的月佼来到面前, 云照以手掌揉了揉额头, 无声笑着叹了口气。

“你这刚醒来没两个时辰就跑来跑去,身子还受得住吗?”她关切地望着月佼。

月佼弯了弯唇, 小声回道:“没有跑来跑去, 我就来瞧她一眼……不对, 是来让她瞧一眼。”

虽并不知月佼与第五静之间有什么恩怨, 但云照已从木蝴蝶口中大致知晓, 月佼此前的昏迷不醒是中了第五静的暗算,此刻月佼一醒来就要单独见第五静, 想是有话要问。

于是云照笑着望向墨黑的夜空,也不知是在同谁说:“先说好啊, 我可不知道有人私自提嫌犯问话。”

四十年前同熙帝继位后颁布的第一条诏令, 便是“传‘新学’者罪同叛国”,既已知晓玄明是平王李崇珩之孙,红云谷之事又牵涉“新学”,按律这些人都是要押送回京,由陛下指派专人来审,而主要嫌犯玄明甚至需要陛下亲审。

而在陛下钦定审案官员之前,身为有官职在身的月佼与严怀朗,是不该私自面见这些人犯的。

严怀朗也不看她,只是哼笑一声:“并无私自提嫌犯问话这种事。”

“你放心,不叫你为难的,”月佼轻轻笑了笑,“我什么也不问。”

其实云照既已决定放水,只要这俩人不将嫌犯弄死,她自会帮着遮掩。毕竟月佼是她的朋友,如今被人欺负得险些丢了性命,若非这案子水深,她也是不会善罢甘休的。

云照指了指偏院角落里的一个小房间,便转身背对着二人。

月佼扭头望了望严怀朗,见他点头,便握紧了他的手,慢慢朝那亮着灯火微光的小房间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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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来这几日第五静并不算安分,是以此刻她不但手脚上皆有枷锁,连口中也被塞了布团。

她原本蓬头乱发靠坐在墙角发怔,当看清推门而入的人竟是月佼后,她眸中乍起震惊与狂乱之色,几乎目眦尽裂,被堵住的口中发出吚呜之声。

随着月佼离她越来越近,她开始挣扎,枷锁的链子发出金属碰撞的急促声响。

月佼在距离她两三步的地方停了下来,居高临下地望着她。

烛火摇曳,月佼立在那幽微明光中,没有刻意,没有矫饰,神色不嗔不怒,却自成凛凛威仪。

等了许久,第五静眸中那狂乱的神色渐渐趋于平复,不再挣扎,梗着脖子瞪着月佼。

“我就是来叫你知道,我醒了,”月佼回视她的目光中平静无波,只淡淡弯了唇角,从容轻道,“好好的,没有死,也没有半死不活,你高兴吗?”

第五静仰头瞪眼,眼中泛着狰狞血红。

此刻她的眼中似有恐惧,似有疯狂,又似有许多不甘与怨气。

月佼的安然无恙与平静从容,让她做所的一切都成了轻飘飘的笑话。

“看到你不高兴,我就高兴许多了,”月佼撑着膝徐徐半蹲在她面前,双目几乎与她平视,“你方才在害怕,我瞧得出来。”

第五静有气无力地挣扎了一番,大约想抬腿踹她,奈何手脚皆被枷锁困住,终究徒劳,反而让自己更加狼狈。

月佼纹丝不动,低声笑了笑:“你三番两次对我下手,我自然是很生气,可我不杀你的。”

第五静愣住,良久之后才重重哼出一声,冷笑着抬了抬下巴。

她想,月佼必定是来向她讨个说法的。

她心中有许多事早已郁结多年,有些话已在心中想了千百遍,若能当面吐了这口恶气,也是好的。

“你很想在临死前,当面一吐对我的积怨吧?”月佼手肘撑在微屈的膝头,闲适地托腮觑着她,“可惜,我并没有打算要问你什么。”

第五静狐疑地皱了眉头。

“你想一吐为快,我就偏要让你憋得难受。”

幽微灯火的映照下,月佼如闲话家常一般,轻声絮语,“一开始时,我确是想过要问问,究竟你对我这仇怨是打哪儿来的?我自问素来对你虽没有多好,却也不坏。毕竟,很多时候我甚至都想不起来你这个人。”

“可方才来时我又想了想,有什么好问的呢?即便知道了你对我有什么不满,我也不会改,做什么要给你这个痛快一吐心中怨气的机会呀?”她扬起唇角,眼中有一丝狡黠。

“我又不在意你这个人,也不在意你的答案;无论那个原因是什么,你就继续自己耿耿于怀、不得安宁去吧。关我什么事?”

月佼打了个小小的呵欠,徐徐站起身,慢条斯理地捋着衣摆上的褶皱,又将披风拢得紧些。

“我特地过来,就是想让你知道,我没死,也没有半死不活,虽一时还有些虚弱,不能活蹦乱跳,可我总归好好的。”

她回头望了一眼守在门口的严怀朗,唇角绽出一朵甜滋滋的笑花,又转回来歪着头对第五静补充道,“将来也会好好的。”

“你既对我下手,必定是因为我的存在,导致有什么事是你求而不得的。你使‘缚魂丝’想让我不死不活,一为泄愤,二为让我别再活生生挡着你的道。可眼下我醒了,好好的,你既泄不了愤,我也会继续挡着你的道……你很难受,对不对?”

第五静面容扭曲了,她被堵住的口中发出痛苦却无力的低咆。

这一生里所有的不甘,临到头竟连个发泄的机会也没有。

这么多年怨着恨着,让自己满心丑恶狰狞着;苦心孤诣做了许多,想要让月佼生不如死,想要让月佼痛苦绝望……

她的嫉妒,她的愤恨,她做过的所有事,到末了非但没有将月佼击倒,还只换来对方轻描淡写的“关我什么事”。

为什么会这样?!不该是这样的!

见她那副模样,月佼知道,自己做了最对的选择。

“瞧见你这么难受,也不枉费我跑这一趟了,”于是月佼满意地点点头,眉梢微挑,话锋一转,“玄明罪同叛国,约莫最后是要问斩的。”

第五静似乎想到了什么,倏地停止了挣扎,原本狂乱的目光中渐有了即将得偿所愿的悲怆与期待。

眼前这个可恶的第五月佼,是她毕生最恨,可大势已去,她再做不了什么。

那,对她毕生最爱……能随他共赴黄泉,总算,还有些安慰吧。

“你是从犯之一,按律却不会问斩,所以,你不但不能与他生死相随,连见他最后一面的机会也不会有,”月佼搓了搓微凉的指尖,戳破了她心中最后的期望,“你会在牢里数跳蚤数到寿终正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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