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九章(2 / 2)
在初初明白第五静对自己做了什么时,月佼心中是想过千百种报复的法子的。
可方才来的路上,她握着心上人温暖的手,听着初冬夜风的响动,闻到草木凝露的清香,想起自己去年在飞沙镇随严怀朗进京时的初心,想想这一年多来的种种,想想这一世的新生来得不易——
她已走在堂堂正途上,有光明可期的将来,凭什么要在这些丑恶的人与事上浪费太多心力。
“将来若我还想得起你,一定想法子叫你连个跳蚤也没得数,最好让你也有话说不出,却能一直听到这个世间有多好。然后呢,你却什么也做不了。”
第五静惊恐又绝望地看着她。
“我不想让你死,倒想叫你活着,长长久久,却无能为力地活着。无论你恨,你怨,都没有人搭理你;你所有的愤怒和不甘,除了你自己,谁也不在乎。”
月佼抿了抿唇,嗓音轻轻的。
“困囿在狭小黑暗的方寸之间,无力挣脱,看不到尽头,绝望到寂灭……那种滋味,比痛快死去,要难受千万倍,真的。”
语毕,她笑了笑,转身慢慢向门口的人走去。
身后的第五静此刻有多么痛苦、绝望或疯狂,她都懒得再多看一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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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没有变成坏人。”
月佼搂住严怀朗的脖子,将被夜风吹得微凉的小脸软软贴在他温暖的颈侧,有些心虚地嘀咕道,“我只是想,将她原本给我的痛苦还给她。”
严怀朗打横抱着她回到温暖的房中,闷声笑应一声,绕过屏风进了内间。
“你……别怕我。”月佼忧心忡忡地觑着他的神色,抱着他的脖子不撒手。
这傻姑娘,明明什么都没做,只是吓唬了别人几句,就以为自己很凶恶了?
严怀朗笑着将她裹进被中,本想在床榻边沿坐下,她却像怕他吓跑了似的,愈发使力地圈住他的脖子,害他一个不稳,险些跌在她身上。
得亏他反应快,及时以手撑住,才没压着她。
“男儿大丈夫,若连妻子都不怕,那可就没有王法了,”严怀朗拿鼻尖蹭了蹭她,低声轻笑,“定王殿下说的。”
他的小姑娘到底心慈手软,他真怕到最后,她连她方才说的那些都不会去做。
不过没有关系,她做不出的事,他来就好。
见他对自己的态度全无异样,月佼终于安了心,笑眼弯弯地在他的唇上轻啄一下:“我眼下,还不是你的妻子呢。”
严怀朗忍下满心悸动,挑眉道:“又想赖账了?”
“没要赖账的,可人家糕点铺子都允许先试吃,”月佼笑吟吟地放开他,往里头缩了缩,在被子下拍拍身侧空出来的半边床榻,“呐,先来暖个床试试吧。”
严怀朗没好气地笑瞪了她一眼,除去外衫上了榻,才躺进被中,就被她蹭过来抱住了,扭来扭去在他怀中寻找最舒适的位置。
“不许动来动去啊,否则后果自负。”严怀朗忙不迭地扣住她的腰身,低低的笑音中饱含别样深意。
月佼“哦”了一声,在他怀中窝好,“明早就回京吗?”
早前因为月佼昏迷不醒,严怀朗便将玄明等人暂时就地羁押,先顾着她这头。
同熙帝在收到严怀朗派人传回的消息后,倒也并未催促,只是毕竟事关重大,朝野瞩目,眼下月佼既安然无恙地醒来,自是不宜再耽搁逗留了。
“对,”严怀朗想了想,低头看着怀中的小姑娘,“你要见见玄明吗?”
她祖母、母亲,甚至她的父亲,他们的死显然都和玄明那伙人所谋之事脱不了关系,一旦回了京,月佼想单独质询玄明,只怕就不容易了。
“无论是第五静,还是玄明,我都……”月佼想了想,抬起头迎上他的目光,“虽有家仇有私怨,可此案该由陛下亲裁,我不会私自胡来的。”
如今的第五月佼,是监察司右司员吏第五月佼,已懂得自觉维护法度威严;即便要报私仇,也绝不会任性妄为地坏了规矩。
在小书院时,罗霜教过,每个人或长或短的一生,都在这璀璨的人间烟火色中。她希望在自己这世间留下的印记,是光明的,美好的。
她不会打算陪着第五静疯魔下去,不想辜负重来这世间走一遭。
她要像大多数芸芸众生一样,平凡却踏实地将这一生过得美滋滋。
严怀朗轻笑着揽紧了她,“好。”
他的小姑娘啊,骨子里始终都是规规矩矩,干净通透的。
“阿木,还有谷中其他人……不会有事吧?”在他温暖的怀抱中,月佼心神微松,渐渐有了些睡意。
“不会,回去后你只管安心休养着,这些事有我呢。”
眼皮打架的月佼软绵绵弯起了唇,懒声懒气的,“你会一直护着我吗?”
“自然会的。”严怀朗亲了亲她的额角,笑。
“那,若是我欺负别人呢……”
“你站旁边看着,我替你动手就是。”
“我还有许多道理都不明白的。”
“我慢慢教,保证不凶。”
“你这个严小二,”月佼眯起了有些困倦的眼睛,抬起食指有一下没一下地拨动他长长的睫毛,笑音绵绵地含糊喟叹,“怎么就……这么好呢?”
“没错,就是这么好。若是错过了这一个,再找不到另一个同样的了,”严怀朗由得她拿自己的睫毛当玩具,轻轻扬了唇角,“你再好好想想,究竟要是不要?”
想起这几日罗昱修那老母鸡护崽般的模样,严怀朗心中有些好笑,又有淡淡的焦虑。
罗昱修的态度太明显了,罗家必定早已猜到月佼的身份,就等着月佼回去再慢慢培养亲情呢;若他不抢在罗家前头将小姑娘收好,将来还不知要费多少精神同罗家抢人。
不过他也知道,眼下并不是谈婚事的好时机;陡然发生这么多事,这小姑娘无论身体还是心里,都需要缓缓。
他便是心中再急,也舍不得当真逼她。
就在他以为怀中人不会回答时,却听到困意娇娇娇的软声笑喃——
“这颗松子精,我就定下了。包起来送到我府上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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